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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儿爷 (九白乌鸦)


  岁岁年年,洪生颐总在桂川门口等看他唱戏,他唱那些“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唱词里那些卿卿我我,恩恩爱爱的故事,洪生颐听不懂,听了十几年,还是听不懂。只是等琴茶唱完了,师父同意琴茶休息了,洪生颐便带着他飞似得冲出门去。
桂川的一扇破木门,却隔开了两个人截然不同的童年。
洪生颐习以为常的童年,却是琴茶眼中的新世界。琴茶眼里几块漂亮的石头都是好玩意儿,但是当洪生颐把一个牛皮做的拨浪鼓递到他面前时,他才知道什么叫真的“漂亮”,他以为清的像水似的白米粥里飘几根菜叶就足够美味了,可是吃了洪生颐家里炖的大块大块的鸡肉,羊肉,才知道什么叫山珍海味。
  就这样,生颐看着琴茶从后院走到前台,从满脸泥土变成精细的脂粉,从粗布白褂变成凤冠霞衣,一曲尽了,无不赢得满堂彩。
  他们就这样注视着彼此长大,生颐升学那天,家里张罗了戏班子在河桥公园连唱三天三夜,琴茶唱得很卖力,他打心底里为生颐高兴。
  琴茶还是收客人的礼物,毕竟还有那么多孩子眼巴巴盼着呢。另一方面,他倒是挺喜欢生颐生气的模样,像小时候,又倔强又认真的表情。
  生颐变化挺大,他小时候白净,有点婴儿肥,现在长大了,脸庞有棱有角,英气逼人,线条如雕刻的一般。只有生气起来才有点小时候的憨厚。





第6章 第五章
  天还不亮琴茶就从梦中惊醒了,在那个梦中,他梦到生颐战死了。
  他披了衣服在屋里来回踱步,枕头不知道被汗水还是泪水浸湿了一大半,他明显地感受到心脏在膛中跳得那么剧烈。
  大不祥,他暗想,今日是须要去洪家一趟了。
  他盘算着,猜测老夫人是什么态度,老夫人定是和自己一样,不希望生颐去参军的,老夫人对生颐的爱,必是和自己一样多。
  只要求老夫人帮忙,生颐定不会走。琴茶这么想,可是转念一想,怎么去和老夫人说呢就算自己和生颐是结义兄弟,洪家也是确确实实看不上他,且不说他的身份地位,单凭小时候生颐为了和他玩而逃学,带他偷吃家里点心,给他偷偷送衣服和钗子的事情,老夫人细算起来,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老爷更别提老爷了。老爷宁可生颐娶个女支女为妻,也不愿意生颐和琴茶做结义兄弟。要是当着老爷的面提生颐,恐怕琴茶话还没说完就让洪家轰出来了。
  琴茶抬头饮尽了一杯凉水,狂躁的心还是没有平复下来,他想不出别的法子,他还是觉得今天得去洪家一趟,至少要知道老夫人现在是什么态度也好。
  他就定定坐到床上,好容易挨到天亮。在洗漱之后,换了件极素极素的衣服——淡蓝色的长袍,颜色稍深的马褂。这件也是生颐送他的,其实他的衣服多半是生颐送的,用的都是顶好顶好的华达呢。好在生颐的眼光不算差,送的衣服琴茶穿上都很好看,不然白费裁缝功夫,还浪费了这么好的呢子。
  琴茶不大出门,他知道街坊邻居不大喜欢他,便也不去讨别人白眼,门一关,里面的桂川就是他的世界,谁也碍不着谁。
  他平时不大注意,今儿才发现,拉车的少了,摆摊的也少了,耍杂技的也少了,就连几家面馆都关了门...他忽然异想天开,觉得万一,万一老夫人让他进去呢,总不能空着手吧?想到这,他觉得自己有买一点水果的必要了。
  北平秋天的集市,是恐怕是颜色最多的地方。红的苹果,紫的葡萄,橙的柿子,黄的鸭梨,满满地挤在筐子中,让人眼花缭乱。可今儿个——琴茶站在一个小摊前,看着几小个干瘪的橘子问道“只有这些?”
  那个穿着背心的小贩吸了口烟,点点头。
  “怎会?”
  那个小贩叹了口气“日本人来了,城门动不动关了闭,闭了关,水果运不进来,就算运进来了,动不动便不让摆摊,等可以摆了,水果也都烂完了.我们一家都指望着这点水果谋生,可现在呢,米缸都要见了底,唉”
  琴茶愣住,他原以为这座城无论是谁当家它都是北平,太阳还是东升西落,春天还是繁花似锦,新燕还会衔着嫩柳枝来编筑一个属于北平人的梦。可是现在呢,他觉得很远很远的事情忽而就近了,现在的北平,连新鲜水果都买不到,还能等到下个春天吗
  “老板,您还要吗?”那个小贩抬起了堆满愁容的脸。
  琴茶点点头。掏出钱来,也没问多少,更没拿橘子,只是把钱轻轻放在筐子里,就有点失神地走了。
  一路上,琴茶看到秋风卷落叶,吹碎一地枯黄。虽然中秋节刚过,街上却不像以往那么热闹。有的道路口还有几个日本兵守着,他们一言不发,像雕塑一样站着。
  这不是他印象中的北平了....还是因为,他为数不多在北平的街道上走走,都是和生颐在一起的。
  生颐能说能笑,他声音很洪亮,又读过很多书,他给琴茶讲诗词,讲什么“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讲什么“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讲什么文天祥,什么岳飞...
  琴茶不喜欢这些太硬朗的诗词,他还是喜欢他戏里柔柔软软,缠缠绵绵的调调。但是生颐说话时他从不打断,只是微笑着默默地听,他喜欢生颐说话的样子,他说话的时候,下巴微抬,很有自信,眼睛很亮,满是神采。
  生颐很能闹,他年少有为,掌管着家里的药材生意,平时工作起来一丝不苟,到了去和琴茶上街时,他便由回到了小时候。拽着琴茶东摸摸西瞧瞧,看人家赛蝈蝈斗公鸡,有次冬天,他带着琴茶逛完庙会,和一群小孩子一起排队,给琴茶买了个很大很大的糖人
  “你买这个做什么,我都多大了”琴茶低声责备道。
  “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嘛”
  “那你也不能让我在街上吃这个啊”琴茶头埋得低低的。
  “怎么不能了,掉价啊,来来来,不费您贵手,我来喂你”不顾琴茶反对,洪生颐揽过琴茶的肩膀把糖人往琴茶嘴边送。
  琴茶挣扎着要躲“干什么,别闹‘’
  可是,论力气他哪里是生颐的对手,生颐更用力地搂住琴茶“来,张嘴。”
  琴茶的肩头被他搂得热热的,他别开头,发现小孩子们都在望着他们笑。
  “行啦,小孩子都看着呢”
  “怎么了,我逼着桂川的角儿和我做什么小孩子看不得的事儿吗。”
  “你!”琴茶想动手,生颐却抢先一步把糖人递到了他的唇边,一想骂出口的话沾了糖,甜滋滋的一并滑进了琴茶肚子里。
  琴茶的脸比灯笼还要红。
  可现在呢,生颐却要离开他,离开北平,琴茶不能理解。
  一路想着,琴茶就走到了洪家。洪家并不远,并且似乎没有因为秋天的萧条或者北平的沦陷而有丝毫的衰败。那块牌匾依旧那么高高在上,那么耀武扬威地立着。
  琴茶远远地朝里面观望着,红漆的大门紧闭,琴茶看那条紧闭的门缝,忍不住想起了洪家人。
  除了生颐,洪家其他人的神态都像那扇门,永远紧抿着的,下陷的嘴唇。他们都那样板着脸,似乎他们没有大宅大院,锦衣玉食,而是北平最饱受苦难的那一家。
  琴茶温顺却不胆小,可他此时只敢远远地瞧一眼那板着脸的大门,而迈不出半步。他不是怕见人,他如果怕的话,怎么当着几百号人的面唱戏呢。他对于洪家,是一种说不出的怕,那种感觉,大概有点像小时候见师父,是一种畏惧。
  他十五岁的时候,洪家的管家就来桂川找过他。
  大户人家的管家说话都要比旁人硬气几分,似乎她真的是管家——洪家老老少少全由她掌管似的。
  琴茶前脚刚下了戏台子,那管家就气势汹汹地冲上来,用她肥硕的手臂,拉得琴茶一个趔趄。
  管家并没有规矩到等琴茶唱完戏,她到了桂川便往里闯,几个伙计和徒弟确确实实拦了她几下,没拦住,一方面,正如她想的,把洪家的名号报出来,的确吓住了他们,更重要的是,她那肥胖的,强壮的身躯,和身上刺鼻的香味,最让伙计们手足无措。
  她伸出她胖胖的手,点了琴茶一下,琴茶被她红得像滴血的指甲和几枚牛眼大的戒指晃得后退了一步,她以为琴茶怕了,于是更得意。
  她的嗓门比台上的霸王还要大“听说你最近纠缠我家三少爷?”
  琴茶不说话,他能说什么,扯着嗓子一起叫唤吗
  “死了这条心吧,我们家少爷,接受最好的教育,将来做最大的官,娶个正经人家的小姐——现在和你厮混,只是他年轻不懂事罢了,你不会真觉得他会为了你那几句淫词艳曲,而放弃他的远大前程吧。”
  说完,她夸张地抬起下巴,好像发表了一场多么慷慨激昂的演讲。
  虽然管家表现的那么蠢笨和蛮横,但是她对于琴茶的内心却琢磨得非常到位,她一语戳中了琴茶对生颐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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