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澜伸出尚自沾着雄黄酒液的右手食指,笑道:“听说端午节在额头上画一道雄黄印能辟邪呢。”
玉凤澈瞧着上官澜那张笑惯了一般的俊脸哭笑不得,“那是女人和小孩儿才画的!”
上官澜恍然大悟,煞有介事地点头,“原来如此。”
玉凤澈见上官澜似乎当真不知涂雄黄的规矩道理,也不再计较。取了桌上干净的帕子将额上雄黄擦了。撇眼瞧见上官澜也正低头拿帕子擦手上酒液,似乎不查。也趁机沾了雄黄酒水迅速伸手过去要画他额头。
两指并拢,袖袍带风。玉凤澈料想上官澜厉害,怕偷袭不成,用上了师传指法,只为能顺利在上官澜额头上画一道雄黄印。
上官澜只将身子微微往后一仰,距离估摸得恰到好处,玉凤澈两指正到他额头。玉凤澈看他不避闪,抬眼,正对上上官澜眸中笑意深深,抿嘴一哂,两指一画,由额心画到眉心,“我也给你画一个来辟邪。”
上官澜点头,含笑道:“多谢你。”
待粽子熟了,两人分食了,天色也已不早。两人碰面次数不算少,但如此宾主尽欢,倒还是破天荒第一回。
待二人罢饮散席,天色已然擦黑。
上官澜趁着三分酒兴七分游兴送玉凤澈回小小湖,还特意绕路去看了端阳栀子。
这端阳花虽叫端阳花,但早在端阳前半月有余便已开花,端阳节是顶多搭上个花尾。虽在花事尾,花开却依旧动人。或白或粉或深红的花瓣薄如纸裁,却柔如绉纱,风徐徐一掠扑簌簌扇动的声响便不绝于耳。金黄的花蕊,在夜间看来也靡丽动人。
栀子花期长,一茬儿开败,另一茬儿正含苞待放,一茬儿接着一茬儿开,能开很久。栀子花香浓烈,未见花开,香气便已绕在鼻尖。待到近前,才得见那花树,竟有一人多高。
“栀子香气浓烈,迎风飘得十里。公子盟中的十几株大花树,这珠长得最好。”上官澜伸手攀住花枝拉到跟前来叫玉凤澈细看,借着幽微天色,仍可得见雪白花瓣上头,有极细小的黑虫,“说来也奇,这小虫似乎只栖息栀子花上,较之蜜蜂群芳皆泽,它倒是深情如此。”
玉凤澈听罢憋不住笑了,就一个小虫,还叫他夸出花儿来,“好吧,便当他情深如此吧。”
将玉凤澈送回小小湖,上官澜便折身而返,心情似乎极好,嘴里哼哼着小调儿,算不得悠扬动听,也听不清词句,只大抵听得调子很是欢快活泼。
玉凤澈站在门头目送上官澜,待他身影折了个弯儿才阖门回屋。想不到公子盟过节,还怪热闹。
一夜无话,梦也安闲。
端午节后,暑气渐盛。蝉声也渐渐敞亮起来,前几日还藏着掖着,端午节后像开了闸似的一波接一波响起来。听在闲人耳中便是清亮,听进忙人耳中,便是聒噪。
玉凤澈,很闲。他昨儿才看了栀子花儿,今儿就在自家院子一角寻着了一朵一尺来高的栀子花,就这么孤零零羞答答得躲在草丛深处,生根发芽开花。雪白的花儿还怪好,只是小了些,稀稀拉拉的五朵缀在绿叶之间。既没有昨儿看得那一株花繁叶茂,也没那一株香透十里。玉凤澈给那栀子浇了浇水,松了松土,顺手拔了周围窜得老高的杂草,又寻来剪子给修理杂乱的小枝,心里盘算着这栀子得多少年才能长得声势惊人。
蝉声起伏依旧,也已有忙人,听得心烦意乱。殊无妄扬袖,一股劲力横扫出去,周围十余丈倏然掀起一股疾风,吹得枝叶四下乱摆,匿在枝叶之后的蝉也吓得噤了声。耳边聒噪一去,殊无妄长舒了一口气,继续顺着青石板慢慢地走,不是悠闲自得的慢,而是如果可以,他就立即掉头返回的慢。一匹通身黝黑筋肉虬实匀称的骏马也慢慢跟在他身后,黑马后头又跟着一匹青白交杂的马,那马一时说不清它究竟是什么毛色,远远望去,浑如浊玉,不见得剔透,却也漂亮。两匹马该是新换了马蹄铁,叩在青石板上的每一步,都很是清亮。
殊无妄数着马蹄声,顺着青石板路慢慢往小小湖去。他来路上一直在想见了玉凤澈该如何称呼。若是直呼名姓,难免有些无礼;若是随上官澜叫“凤澈”也是在太过亲昵;至于“玉公子”这称呼,恭恭敬敬的实在不叫他待见。没待他想清楚,小小湖大门已在跟前。
殊无妄进退不得,只得扬声提气,叫道:“一起去试弓!”
这一声,也确实听进了玉凤澈耳中,只是太过猝不及防,唬得他一错手,“咔嚓”一声,一朵雪白的栀子花应声而落。统共才五朵,这一错手就剪下来一朵,玉凤澈瞧着地上的栀子,心疼得不行。他赶紧将花捡起来跑进屋里插进茶壶里养着,又急急奔出来开门。
殊无妄面沉如水,盯着形容有些随意的玉凤澈。
玉凤澈这一日本想安安闲闲过了也便罢了,早起之后不曾束发,一身宽袍,实在不是骑马试弓的行头。他躬身行过一道礼,“不知殊先生今日相邀,不曾准备,且请殊先生进来稍坐,姑且等在下换过衣裳。”
殊无妄道:“你换,我等。”
言简意赅。玉凤澈听罢,赶紧回屋换了束袖,将长发束了出来。
殊无妄指那匹浊玉骢,道:“浊玉,盟主给你挑的马。”
没等玉凤澈道谢,殊无妄已然自顾自上马拨马回身,道:“你且随我来。”话音未落,已然打马走了。
玉凤澈只得赶紧跨马跟上。
公子盟内小径盘旋折绕,时常有人从花木扶疏出绕出,稍不注意,便要撞到人。但饶是如此,殊无妄仍旧奔马疾驰,玉凤澈无法,只得跟着,他已贴着七人身前擦过去了,马没惊,与他擦肩而过的人也没惊,他惊了。惊了也不敢说话,很是憋屈。
玉凤澈胆战心惊地跟着跑了一阵,才发觉眼前渐渐开阔起来,像是跑上了城郊官道。四下一看,才发觉这该是到了公子盟后山。
待纵马奔入后山林间,殊无妄才缓马下来。玉凤澈也紧跟着缓马,搭话:“公子盟内不怕纵马伤人吗?”
“不会。”
玉凤澈琢磨了这两字,大概是说公子盟内纵马也不会伤人,看来大家皆是如此,倒是他一惊一乍的,不由自嘲一笑。
殊无妄本就寡言,生怕玉凤澈有意搭话,好在玉凤澈问过之后便不再搭话了,倒叫他宽心不少。
密林之中,有一只色彩鲜艳的大鸟正拍着翅膀乱飞,隔着百步之遥,不曾为此处惊动。殊无妄有意试试玉凤澈的功力,便自取了马背上一张稍轻的弓和一袋箭扔给了玉凤澈。
玉凤澈将箭袋背上,试了试弓。是一张好弓,此弓之劲,当可在三百步外取敌。但他不精此道,准头不行,张弓射出一箭,连尾巴毛都没沾着,倒是把那大鸟吓得哇哇乱叫,跌跌撞撞飞走了。
殊无妄于弓箭一道钻研已久,莫说百步穿杨,三百步穿杨也是使得的,见玉凤澈不精此道,便不再强求,“箭尖是镔铁的。”
在中原价比黄金的镔铁啊!公子盟居然拿它打箭尖?玉凤澈赶紧打马过去把那支箭捡回来。殊无妄出言,也就是想让玉凤澈将箭取回,箭玉凤澈不言不语便去了,顿时欣慰。此人不消他多言,更不会多问,实在很讨喜。
玉凤澈捡了箭回来,陡觉殊无妄待他似乎……和善了?虽说看着面目未曾有和善的意思,只是,在殊无妄身侧,如芒在背的感觉淡了。能有此番改观,玉凤澈登时高兴起来。
二人缓马往前,慢慢往林深处走,殊无妄在前忽地打了个手势,示意玉凤澈勒马往前看。玉凤澈依言,稍稍往前走了几步,勒马停住。三百步外,正有几只獐子在林间蹦跳。
殊无妄指了指那几只獐子,示意玉凤澈射一箭试试。玉凤澈知道自个儿斤两,别獐子毛都没碰着,反倒把獐子给惊了,回头再找可就麻烦了,只得摆手作罢。殊无妄便搭箭开弓,指尖微微调整着箭尖,瞄准了一只獐子。
殊无妄开弓之时,肩背筋肉舒展,展臂推弓。放箭瞬间,弓弦一声清利,犹如鸣琴。饶是几只獐子为弦音所惊,但仍有一只中箭倒下。玉凤澈忍不住轻轻喝了一声:“好!”
二人纵马前去,要将那獐子捡来。
不过三百步功夫,但到近前,那獐子已不知所踪,仅有一滩血迹洒落在地。
☆、捌.
玉凤澈四下看了又看,那獐子若是跑了,肯定会带血迹,可四周确实只有这一处血迹,“殊先生,獐子是叫人捡走了吗?”
殊无妄神色凛然,陡得拨马回身,“赶紧回去,封山细查!”
玉凤澈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殊无妄打马狂奔。待出得林子,他也将此事想明白了。公子盟守卫森严,有人暗中进了公子盟,且在他两人眼皮子底下盗走獐子,那人武功定然高绝。如此人物,若不是公子盟的朋友,便只能是敌人了,也难怪殊先生紧张。
一路打马狂奔,不过片刻便已下山。玉凤澈不认路途,浊玉马力又不如殊无妄的黑马,他只能一心一意追赶,不想前头殊无妄忽地勒马!玉凤澈紧跟着勒马急停,马匹人立而起,玉凤澈与殊无妄堪堪错开半个马身立定。他赶紧检视马唇,见马匹无恙,这才稍稍放心。抬眼,五十步外,山溪之侧,正有人生着火,就着溪水剥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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