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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令 完结+番外 (舆凉)


  莫仓经了伤兵营围剿一事,明白沙场之上生死无情,当初自个儿只留书一封便辞家北上,实在轻率,更不知家里人又是如何地牵肠挂肚,便尤其思念家妻,心中只念着好生将玉爵爷送到盟主身边,便南下回家。
  才入了营,却被告知上官澜昏迷不醒。莫仓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便被拖着去给上官澜诊脉,三指往腕脉上一触,心中便已了然,“心绪大起大落,冲了心肺间的血脉,引了旧疾。等醒了,他自个儿能调理。”
  玉凤澈跪坐在榻旁,痴痴望了一阵,又转头来问莫仓:“不用写个方子么?”
  莫仓放缓了语调,轻声道:“药力难达内腑,没用的。”顿了顿又道:“玉爵爷先歇一阵吧,也该吃点儿东西的。”
  玉凤澈伸手碰了碰上官澜面颊,又收了手安置在膝上,仍旧跪坐着痴望,也不应话。
  傅微介看着揪心得很,一时却不知如何劝慰,憋得难受。
  方嵩二将眼前情状看在眼里,也是百感交集,上前几步,俯身轻声道:“玉爵爷风尘仆仆难免狼狈,万一上官醒了,见爵爷气色这么差,难免挂心。不如爵爷先收拾收拾,上官有我们照应,爵爷放心。”
  玉凤澈一愣,抬手摸了摸脸,又低头看了看自个儿一身,喃喃道:“确实太狼狈,他会挂心的。”终于肯起身跟着莫仓出帐。
  营内准备了些清淡吃食,玉凤澈拿着筷子挑食,吃着吃着便僵着不动了,莫仓只得暗叹着提醒,玉凤澈一惊,吃几口,人又木了。莫仓看着难受,饶他有江湖神医声名,也解不得心结,治不了心病。
  玉凤澈收拾妥当,换过衣裳,又守在了上官澜榻前,心里啊眼里啊,空落落的,就像在天上晃悠悠摇摇欲坠的风筝,线就扯在上官澜那儿。
  好在北防军也好骑兵营也罢,都不急着拔营,局势也缓和了不少,上官澜旧疾复发,也好在营中将养。只是玉凤澈不吃不喝不睡地守在榻前,饶是莫仓交了底说上官澜顶多一天一夜便能醒,也实在是叫人忧心。
  人还不大清醒,却已然有所感知。夜,帐内烛火正摇,噼噼啪啪轻微的声响在耳边炸了几声,说不定火苗也跟着跃了几跃,帐外夜哨脚步放得很稳,起落齐整,看来今夜还算安生。也是,是该安生着,也不知几时拔营。恍惚觉着榻前有人,上官澜睁眼,瞧见了他挂在心上的人儿。
  清减了,都快脱形了。上官澜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伸手去触了触阿澈脸颊,掌下皮肤倒还温热,看来是不冷,这才稍稍放了心,笑了笑,“阿澈,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见他还跪坐在地上,又赶紧伸手去扶,“来,起来,地上凉。”
  玉凤澈有些木,像是不相信上官澜醒了。被上官澜带着起了身,他跪坐了太久,双腿木得发疼,一个踉跄跌进了下来,上官澜稳稳地把人接住,妥帖地安置在了怀里,“回来了好,回来了好。”
  温热的怀抱把人裹得密不透风,一下子填满了空落落的心肠,没找没落的飞鸟啊,安稳地还了巢。心绪,感受,也都活了过来。疲惫、委屈、说不清道不明的酸甜苦辣一道涌了上来,分辨不清,绷了好久的弦终于松动了,玉凤澈缩在上官澜怀里哭得直哽,呜呜咽咽地说着什么,又咬着上官澜胸前斜襟,饶是上官澜费心去分辨,也实在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张皇失措地要把人拉起来看看,可阿澈就狠狠抱着他腰身埋在怀里不肯撒手,也只得作罢。轻轻拍着他脊背,揉着他顶心,温言软语地劝,也不知他是听了,还是没听。
  怀里的人好容易歇了下来,只偶尔抽搭一声,上官澜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起来看,却是睡熟了,眼泪蹭得糊了一脸水痕。上官澜拿袖子给擦,越擦越糊,也只得作罢,只将人妥帖地揽在怀里,“你啊……”
  上官澜又囫囵睡了一觉,天光未亮便醒了,阿澈还挨在怀里,呼吸悠长。确实是累狠了,伤兵营到这边儿大营,少说也得千里,才几日功夫,便单枪匹马地走了过来,无粮短水,无人照应,更要防着月氏北戎的散兵,也不知是受了多少苦才到的大营,难怪瘦得几乎脱形。这么一思量,更是心疼得要命,琢磨着等睡醒了,得好生问问,再给将养一阵子。想起身去叫人准备些清淡的吃食,却发觉阿澈死揪着他衣襟不肯放,也只得陪着继续睡。
  等玉凤澈一觉睡醒,天都过晌午了。人还没清醒透,却记着昨夜的情状,还没睁眼呢,就往怀里藏通红的脸。上官澜看着好笑,揉着阿澈发顶,又附身亲了亲,“别藏了,耳尖都是红的,看得明白。”不说还好,一说这话,阿澈就把被褥扯过来把自个儿裹了个严实。
  见人这么不禁逗,上官澜又是好笑又是高兴,又搂着揉了一阵子,这才放开,“你饿了吧,我去弄些清水备些吃食,你等着。”说完,便起身下榻,出了帐。
  隔着被褥听了动静,玉凤澈这才探头出来,只瞧见了摇摇晃晃的帐帘,遮着了背影。
  营内刚开了火,正有热腾腾的馒头米粥,上官澜端了点儿饭食拎了桶清水入帐,“起来,洗漱吃东西。”
  玉凤澈确实饿得厉害,又想起上官澜才好,不能叫他费心,赶紧起身洗漱了吃饭。又见上官澜掀帘出帐,不由发问:“你怎么不吃?”
  “你先吃,我一会儿再吃。”放下的帘子摇摇晃晃,隔着帘子传过来的话也有些模糊。
  过了一会儿,上官澜单手拢着一张素帕进了帐,素帕里头裹着几块指甲盖儿大的冰。上官澜将素帕搁在桌上,“吃了饭,拿这个敷一敷眼睛,肿得厉害。”顿了顿,又道:“你吃了饭要是还累,那再歇一歇。我得跟傅总司他们会个面,毕竟这两天,也不知耽搁了什么事情没有。”
  玉凤澈埋头吃饭,恨不得把脸埋进粥碗里。上官澜瞧了一阵,这才慢慢笑开,“以后,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这话骤然听入耳中,玉凤澈忽得有些恍惚。仔细想想,两人互表心意以来,日子也不短了,虽然算不得聚少离多,但在一处的时候也确实寥寥,细细一数便数得清清楚楚。倒不是不情愿,只是局势迫人。忽得听了这话,心底虽高兴,却还隐隐有些不信,当真就能了么?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扑簌簌一声响,赶紧抬眼看,却是上官澜解了大氅正要挂甲。
  “你还没吃饭呢,又要去哪里?”玉凤澈搁下碗筷帮衬着他披甲,问着话,心里却已经惴惴的了。
  “得去问问合营之后骑兵营的动向,骑兵营修正向来迅捷,不出意外,往后还是用作前锋,估计快拔营了。”
  玉凤澈眼下一听“拔营”这二字就不舒坦,低头帮着系甲的动作都缓了一缓,却留意着了甲胄内衬外露的几处已经挂坏了,也看不出是什么兵刃,包边针脚也有些松散,“这甲旧了。”
  “也穿不得多少时候了。北戎骑兵一败,月氏布局一破,往后就好应付了。”上官澜答得干脆,收拾得利落,扬手便系了大氅预备出帐。
  临出帐,回头望见玉凤澈还站在帐中发愣,不由笑道:“吃了饭赶紧歇一歇,拔了营你就歇不着了。”
  玉凤澈明白过来这是上官澜要带他随骑兵营一道了,忽得高兴起来。
  上官澜往骑兵营主帐去时粗略看了看骑兵营内状况,见还整治得齐整,虽有伤亡,但已然安顿妥当。料来也是做好了随时拔营的准备。
  平日上官澜来往大帐也惯了,没曾想今日竟叫帐外亲兵给拦了,仔细一看却是生面孔,正犹疑着是哪边儿的亲兵能在骑兵营大帐前拦人,方嵩二便打帐内探头出来,道:“上官你来得巧,正要寻你呢。”
  上官澜一头雾水,跟着进了帐,眼风一掠,便明白了个大概。几路大军统领竟都聚在骑兵营大帐之内,一时错愕。
  “上官,过来坐。”林云渺招呼了一声,指了指他身侧下手的椅子。
  上官澜坐了,脑中还是一团浆糊,便问林云渺:“这是怎么了,几营主帅怎么都在?”
  林云渺凑上来小声道:“他们几营缀着尾巴,一场大战下来半点儿战功都没报上去,往后战局缓和,想捡便宜。哼,老东西。”
  听出来林云渺心有不忿,上官澜只得小声宽慰:“无妨,公道自在人心,你还年轻,将来有的是做主做将的机会。何况你手头上还有骑兵营这劲兵,还愁没地儿挣战功么?”
  林云渺听了这话,心里才舒坦了一些,又想自个儿手上骑兵营是上官澜一手练出来交给他的,心里对上官澜又生了几分敬佩,“你在帐外被拦了吧?他们手底下的亲兵,就会看衣服认人。你身上这是随军都尉的甲,品级不高,因此他们才不将你放在眼里。若你穿着太子给的那一套轻甲,他们肯定巴结。”
  上官澜听出林云渺这是将连年来的积愤都一股脑儿往他这儿倒了,也不好再宽慰,只点头应了几声。
  这厢两人挨在一处说话,那厢几位统帅难免不怿,其中一个年岁不大的眼风斜了过来,道:“当年在京城,也听说过上官澜的名声,只是不知上官先生几时入了军籍,领了服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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