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这样练,怕是无用功。”一旁插进来陌生的声音。
温禅转头看,发现来的竟然是钟文亭。
他心想,我不去找你,你倒自己先送上门来了。
钟文亭跟钟文晋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可又比钟文晋少了许多少年气,或许是因为他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年轻的面容上透着老成。
此时他笑得一脸温和,缓步朝温禅走来,“殿下应当先把腰背挺直,否则箭不易瞄准。”
温禅的眸中滚过些许冷意,而后也露出一个微笑,“你看这倒是面生的很,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爷?”
“殿下,臣子乃是钟家长子,钟文亭。”他规规矩矩的冲温禅行一礼,“臣子跟随家父进过宫,所以有幸见过殿下。”
“哦——”温禅装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是钟家的少爷。”
他上下将钟文亭打量一遍,“果真是虎父无犬子,钟公子跟钟丞相像的很,都是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
钟文亭一愣,“什么?”
温禅一拍手,“看我这记性,是人中龙凤,学识短浅,还望钟公子莫要介意。”
“臣子岂敢。”钟文亭的神情掩得很快,弯腰拿起一支羽箭,神色温润,“殿下,臣子在射术上略通一二,若是殿下不嫌弃,臣子可说道说道。”
“不必!”温禅相当自信的拒绝,“我觉得我的射术还是不错的,先前在宫中武夫子还夸过我深习其射箭精髓,只要保持练习,就能独步京城。”
钟文亭:“……”
说着,温禅像是要证明给他看一般,伸手拿过他手中的羽箭,不由分说的架在弓上,“我射个靶心给你看。”
钟文亭看着他拉弓的姿势,眼睛微微闭了闭。
温禅本就是打定主意装傻恶心他,也让他知难而退,是以拉弓时缩脖垮肩,样子有些滑稽。
就在他瞄着靶心时,忽而有一具温热的身体从背后覆上来,同时一只红绸扎袖的手臂伸到跟前来,散发着暖意的手掌握住他的左手,另一只手掌按在后颈上,扭正他的姿势。
温禅身子猛地一僵,刚要挣扎,就听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离得极近,“体正肩直,是射箭的根本,宫里的那武夫子莫不是要被殿下气得快要死了才说出那样的话?”
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温禅完全没有听见梁宴北来时的动静,惊诧了一瞬,手上力道一松想要转身,却不想被他的手臂框住,右手也被握住,两股外来的力道引领着温禅。
炽热的鼻息打在耳畔,温禅呼吸一窒,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弓箭就脱了手,直直的飞出去,穿过数百米,猛地射中草靶——正中红心。
随后那股气息离开,温禅愣愣的转身,梁宴北已经站在两步之外。
这一箭引起不小的骚动,不少人又朝这里看。
梁宴北却恍若未见,对温禅道,“看,这一箭不就射中靶心了吗?”
“你怎么来的?”温禅下意识问。
“自然是走着来的。”他理所当然的回答。
然而温禅在他靠得那样近时,才察觉到人的存在,不免心惊了一下,梁宴北的气息隐藏的太好了。
不仅是温禅,就连钟文亭也是,此时他的脸色非常难看,温和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一见到梁宴北就本能后退了几步,眼中闪过几乎捉不住的恐惧和恨意。
可梁宴北却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对温禅道,“方才夫子对我说他已经没什么能教我的了,就让我自己休息,所以我就来找殿下了。”
“你来找我作何?”温禅忽然想到还有钟文亭的存在,轻咳一声又露出略带轻佻的神色,“我正要给钟公子展示箭术呢。”
梁宴北这才看钟文亭一眼,轻轻挑眉,“钟公子难不成是想跟殿下学习箭术?”
他嘴角挑着笑,可精致的眸中却仿佛写满了不欢迎,钟文亭一对上他的目光,内心深处的噩梦蔓延,指尖颤抖起来。
“是臣子唐突了,臣子先行告退。”钟文亭走得几乎有些狼狈。
梁宴北却还不知自己把人吓跑了,转而对温禅道,“这个人果然贼眉鼠眼,比钟文晋还要胆小。”
温禅无奈道,“你何时来的?话听去了多少?”
哪知梁宴北一撇嘴,相当委屈,“是殿下自己跟他说得太投入,我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都没看见我。”
“那你方才不是站在我身后吗?我后面又没长眼睛,哪里看得见你。”温禅道。
“我来的时候是站在那边的。”梁宴北辩驳道,还用手指了一下旁地,“后来才走到殿下后面。”
怎么越说越像是他的错了?温禅忙转移话题,“你是不是真的太闲了?”
“我可是来办正事的。”梁宴北道,“院长让我来带殿下去丈量尺寸,给殿下置办衣裳。”
“院长?怎么我还没见过这个宁兴书院的院长?”温禅颇是纳闷,想着自己来了一天了,被安排进甲五堂之后再没动静,是不是也太轻视他了?
“怎么没见过。”梁宴北弯腰捡起之前被温禅放在地上的橘子,一边剥一边道,“殿下不是晌午才见过吗?院长还送了殿下几个橘子。”
温禅看一眼橘子,意外道,“梁大人是这书院的院长?”
“两三个月前才接手的,他平日忙朝堂之事,对这里管得并不多。”
看来圣上是真的着急提拔梁峻,这书院看似小小一座,并无太大用处,可实际上这里面的学生非富即贵,任何一人的身份都非同小可。
这里聚集的,就是京城下一代的血液。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温禅一开始就不相信他是单纯来读书的,这一方小小书院,教不了梁宴北任何东西。
前世的这个时候,他早已进了军队,学习打仗战术,为成为一个大将军做准备了。
“我爹叫我来帮忙管理书院。”他说,“反正我也是整日闲着没事干。”
“所以你就进了甲一堂?那么喜欢念书?”温禅表示非常不理解,如果是他,他绝不会这样虐待自己。
梁宴北听后幽怨的看了温禅一眼,“我本意欲与殿下一同念书,却不想天有不测风云。”
温禅眼角一抽,及时止住话题,“快带我去量尺寸。”
下午练习骑射只有一个时辰,天黑得也比夏日快许多,梁宴北带温禅忙完后,又在草场练了一会弓箭,太阳的最后一抹余光消失于天际,书院内的钟声悠悠响起。
温禅跟梁宴北道了别,坐上早就等候着的马车,回了皇宫。
梁宴北目送马车远去之后,才收起目中的恋恋不舍,独自回家。
学生们都走得很快,不多时书院内就寂静无声,除了一些住在书院内的夫子还发出些许响动。
钟文亭负手立在林子中,身上的劲装还未换下,偏黑色的衣料让他融在昏暗的环境中。
“少爷。”一个蒙着脸的女子轻功落在他身后,恭敬的跪下,垂首听着吩咐。
“我已探过温九的虚实,你今夜便动手。”钟文亭冷声道。
女子一愣,“老爷……”
“爹那里,我自会说,你只管照做就是。”钟文亭打断她的话,面上浮现阴狠,“要一击毙命,取下他的首级给我。”
既得吩咐,女子也无法违背,只得应道,“是。”
随后身影一闪,消失在枝丫之间,只留钟文亭一人,他脸上的恨意越来越浓,将五官扭曲,过了许久才渐渐平息,直到变成他白日里那副温润的模样,他才缓缓走出林子。
无边的夜色迅速将京城笼罩,深秋的寒风下,京城提早陷入沉睡。
第67章 宴北
温禅刚回宫, 阿福就迎上来,“殿下,你晌午为何没有回宫?奴才快急死了。”
他一边脱外袍一边道,“我嫌来回太过麻烦,今日在梁府用的饭。”
“那殿下以后都不回来了?”阿福接过外袍,转手递给一旁候着的宫女,顺道摆了个手势, 让太监们去领晚膳。
“我倒是想。”温禅慢悠悠道,“只是总麻烦梁大人,难免讨嫌。”
“殿下这说的是哪的话, 您去梁府用饭,梁府上下当万分荣幸才是。”阿福日常吹捧。
坐在殿内,暖炉烧了一会儿,整个大殿都弥漫着暖气, 温禅喝一口热茶,舒服的叹一口气, “少胡说。”
阿福撇撇嘴,刚想再吹两句,就听温禅说,“把话话拿来。”
他几步走过去, 把关着鹦鹉的鸟笼拎过来,“殿下,这鸟笨得很,奴才都教了一天了, 还是什么都学不会。”
“就算是教幼儿说话,都要费一番力气,更何况是教一只鸟。”温禅那手指戳了戳鸟的羽毛,“你应当要有耐心。”
正说着,那鸟却突然张口了。
“九殿下万福金安,九殿下万福金安——”
温禅想起这是先前梁宴北教它的话,不由笑起来,“你就会这一句吗?”
鸟的眼睛黑溜溜的,左右转了一下,声音骤然降低,变得暗哑,“九殿下今夜小心。”
温禅惊得眼皮一跳,惊愕道,“你说什么?”
阿福也被吓到,愣愣的看着温禅,“殿下,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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