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玉犹豫了一下,把看起来稍微好看的那只蝴蝶递了出去:“可以吗?”
祈声接过那只蝴蝶,把那只凤凰递到了他手里:“成交。”
魏青玉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只做工明显要精致复杂得多的凤凰,凝固的金黄色糖液在灯光照耀下看起来流光溢彩,仿佛随时会振翅而飞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下。魏青玉看了看手里蝴蝶,又看了看凤凰,忍不住先舔了一下那只蝴蝶。
甜的,带着一股煮出来的隐隐约约的焦糊的苦味,其实并不是很好吃,更多是新奇罢了。
魏青玉心满意足地转向那只凤凰,只是他还来不及尝一下那只凤凰,就被身后的人推搡了一下。眼瞅着那只凤凰直直地坠落下去,跌成了一地亮晶晶的碎片,他这么好的功夫都来不及拯救。
祈声恨恨地回头瞪了推搡魏青玉的那个人一眼,那人被他阴狠的眼神骇住了,匆匆钻进人群里不见了踪影。转过头看见魏青玉还在愣愣地盯着地上那只摔碎了的凤凰,祈声轻哼一声,把手里那条龙塞进了他手里。
“这回拿好了。”
魏青玉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声“谢谢”,因为手里拿着脆弱的糖人,两个人尽力避开了拥挤的人群,朝着人少的地方躲了过去。在稍显昏暗的灯光下,魏青玉轻轻舔了一下那条龙形的糖人。
似乎比刚才那只蝴蝶要甜一点。
祈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手里那只蝴蝶消灭了,他舔了舔还残留着一些碎糖渣的细竹棍,看着魏青玉伸出粉红细嫩的舌尖去舔那条龙尾巴,心底“嗖”地起了一股邪火。
“你干嘛呢?”
魏青玉懵懂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嚼碎了吃,不许舔。”
魏青玉有点为难:“它、它挺甜的。”
祈声不满道:“这点甜你都吃不了?”他摇了摇手里那根干干净净的细竹棍:“你看看我。”
魏青玉失笑:“要不这个也给你?”
“那是我给你的。”祈声瞪着他:“而且你都舔过了。”
魏青玉把龙头转到他那边:“这边我没有舔过,要吗?”
祈声就着他的手狠狠咬掉了龙头,嚼得“咯吱咯吱”响,含糊道:“看见了吗?这么吃才对。”
魏青玉无奈道:“你慢点呀,小心吃坏了牙。”
祈声飞快地把嘴里的糖咽了下去:“咸吃萝卜淡操心,又不是天天都吃这个,我牙口好着呢。你试试,嚼起来才好吃呢。”
魏青玉看着手里没了头的龙也不觉得可惜了,干干脆脆地咬掉了龙尾巴,和祈声一样“咯吱咯吱”地嚼了起来。
好吃没觉得,粘牙倒是真的。
魏青玉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糖做的龙,甜丝丝的味道飘过去,勾得祈声心里发痒。眼瞅着魏青玉吃掉了快一半的糖人,祈声忍无可忍地把魏青玉拉近了堇华街边一条狭窄的巷子里。魏青玉警惕道:“怎么了?有人追杀你?”
祈声摇摇头:“没有,吃你的糖人。”
第二十章
听见他呼吸有些急促,魏青玉担忧道:“是不是伤势反复了?”
“没。”祈声硬握着他的手,把糖人塞到了他嘴边:“吃你的。”
魏青玉挣扎了几下没挣扎开,只得顺着他的意舔了糖龙两口。祈声中邪似的猛然凑上来,动作凶狠地嚼着另一边的龙,他动作快得很,没两口就咬了个干净。祈声离得很近,有些太近了,近到他能看见他肌肤上细腻的纹路和唇间若隐若现的虎牙,魏青玉忍不住退开两步。
祈声干脆欺身而上,把他整个人压在了墙上,夺过他手里的小半个糖人,一口咬在了他下唇上。祈声用舌头撬开了他的唇齿,追逐着甜中带苦的糖浆味舔过他的齿列,又缠住他的舌尖。
魏青玉完全呆住了。一盏盏灯笼把堇华街照了个通透,离它不过十几步远的巷子却黑压压的,光亮处和晦暗处泾渭分明。耳边还能听见喧哗的叫卖声,一偏头就能看见熙攘的人群。他只觉得脑袋里蹦进了一只兔子,太阳穴碰碰地炸裂般地跳动,完全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直到“吱吱嘎嘎”的车声从巷子深处传来,魏青玉才回神了一般,一把将他推了开来。
魏青玉心虚地朝来人的方向看去,有一片橙红的光影晃晃悠悠地飘近了。
那是个推车卖灯笼的老者。
老者推着一车的灯笼走近了。祈声指着挂在最顶上的一只白兔灯笼:“这个怎么卖?”
老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缓缓道:“可是那只玉兔捣药的灯笼?”
“就是那个。”
“小郎君若是喜欢,给上五十文罢。”
“五十文!” 祈声呛声道:“你怎么不去抢呢?”
老者气定神闲:“小老儿凭本事吃饭,为何要抢?小郎君若是不买,便别挡着路,前面有的是人要呢。”
祈声咬着牙付了钱,买下了那盏玉兔捣药的灯笼。
待那老者走远了,祈声一只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去牵魏青玉的手:“魏哥哥,你看它好看吗?和你像不像?”
魏青玉低着头把手缩进了袖子里,祈声迷惑地看着他。
魏青玉红着脸颊不肯看他,似乎是斟酌了一会儿,认真道:“你年纪还小,这种事是不能拿来玩笑的,不许有下次了,知不知道?”
祈声恼怒道:“这才不是玩笑呢,我喜欢你。”
魏青玉的眼神里浮现出了一点慌乱的端倪:“你、你说过,你不好男风的,我也不。”
祈声拉住他的袖子,殷切道:“我撒谎了。我喜欢你。”
魏青玉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灯火明亮之处,语气颇为怜爱:“你才多大,哪里懂什么是喜欢……”
祈声头一回在这种事情上受挫,他忿忿地揪住魏青玉的领子:“我怎么不懂?我喜欢你!你看着我,你喜不喜欢我?”
魏青玉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此时布满了迷雾,祈声能从中看见无奈,能看见慌乱,能看见迷茫,唯独看不见欣喜。
“你就像我师弟们一样。说起来,我们第一见面的时候,如果不是你喊了一声师兄,我们或许就不会认识了。”
见祈声低垂了眼睫一脸失望的样子,魏青玉轻轻伸手扶住他的手臂:“也许你只是自小没有师兄弟,一时分不清这是什么了罢了,过一阵子,等你想清楚就好了。”
魏青玉听见了一声低沉的冷笑,祈声放开了他的衣襟,顺手把扶着他手臂的手推开,他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不喜欢就说不喜欢,用不着这些借口。”
魏青玉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不是……”
“不是什么?!”
祈声将手里那只玉兔捣药的灯笼狠狠掷在地上,中间的烛火剧烈地摇晃了几下,将糊灯笼的白纸烧出一大块焦灼来。
“不是拒绝我?不是不喜欢我?”
顾不上越来越烈的火焰,祈声将那只白兔灯笼踩了个粉碎,伴随着竹骨的碎裂声和火花的迸溅,他声音嘶哑道:“我用不着你喜欢!用不着你喜欢。”
似乎是发泄够的怒火,祈声一言不发地扭头走进了巷子深处,消失在黑暗里。
魏青玉愣愣地盯着地上被碾得七零八落的灯笼,似乎被人猛地刺了一下似的打了个颤了一下。他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风卷残云似的,只剩下一地破碎的竹篾和纸片在风中瑟瑟抖动,根本看不出来它方才还被人珍之重之地提在手里。祈声刚刚还提着它言笑晏晏地问自己“和你像不像?”,结果眨眼间就把它踩进了泥里。
魏青玉在灯火阑珊处呆站了久,忽然低声喃喃道:“不是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
魏青玉浑浑噩噩地回了四相门,一夜未眠。第二日一早,便从谢莫白口中得知了祈声不告而别的消息,茫然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谢莫白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劝慰道:“他走了也未必是坏事,你知道他身份有异吧?”
魏青玉只道:“他是冠月峰的人,垂星冠月,我是晓得的。”其余的一句也不肯多说,谢莫白也明白过来,他这显然是鸵鸟做派,自欺欺人装糊涂,似乎不去想、不说出来就能当做不知道。
魏青玉混混沌沌过了几天,还是蔚予纵看不过去,提出来让他去阗州,顺带看一看沿途白门门下的客栈有没有出什么岔子。魏青玉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次日便上了路。
阗州位于南北纵行、东西通贯之处,既是陆路枢纽,又能转承陆运水运,无论是哪里来的客商都少不了在这里歇息整装。他一路向西往阗州去,走得不紧不慢,倒是见识了不少风土人情,顺带巡视了云来客栈在各地的分店。
白门产业众多,遍布五湖四海,比如江湖中人常住的云字打头的店铺有一半都是白门的产业,不过白门向来低调,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话说回来,若不是有诸多产业支持着,又怎么养得起小五那个败家子中的败家子。想起宋无黯那一笔又一笔的巨额支出,魏青玉只觉得头痛欲裂。
到梅隆县的时候已接近日暮时分,他查验过了云安客栈的账本,没发现什么问题,便嘱咐掌柜给他收拾一间房出来,他明日一早再走。王掌柜四十来岁的年纪,生得宽眉大眼,笑容可掬,看上去一团和气,其实是个精明强干的。得了他的话,毫不含糊地拍了几个手脚利落的去收拾房间,安排他现在大堂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