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冠月峰势弱,祈声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第二轼居然有恃无恐到这种地步,敢不动声色地掳走冠月峰礼君逼问《业火章》心法,兼做采补之用。若非如此,祈声本打算留他一条狗命。
武功失了固然可惜,六年囚禁的辛酸苦楚更是难以言说,好在如今第二轼已死,岑云芸也算大仇得报,也不必理会俗务,只需一心游山玩水当她自己。至于武功,虽是很难重归江湖顶尖高手行列,所幸根基还在,有个十年总能回到当初的水平。
第二轼死后,施棽不得不接任右君一职,出面重整千秋峰。施棽武学天赋极高,为人耿直率真,不喜权势,如果当初不是被褚鎏金而是被白道的人捡了回去,大概早已是扬名立万的一代大侠了。施棽高不高兴不重要,至少他徒弟支傀儡是挺高兴的。施棽待他徒弟总有一种舐犊情深之感,比当爹的对儿子还好,这一点经常遭到祈声蔑视,也正是如此,才会被祈声捉住软肋,不得不在围杀第二轼上出一把力。
祈声坐在兰银堂中,看着外面晶莹剔透的雪花“簌啦啦”地飘下来,像是破碎的天空一片一片跌落下来。想着如今冠月峰总算是真正安定下来:宋长老那个内奸已经拔除,隋君奇假死复生仍居法君之职,申允图卧底有功接任礼君之职,桩桩件件都已经尘埃落定……
“峰主!”花卿卿从门外进来,他今儿换了一身瑰粉色的衣衫,看上去无比风骚招摇:“你这儿怎么连个火盆都不点,冻死人了。”
“是你穿得太薄了。”祈声放下手中已经凉了的茶杯:“你这是第二轼附体了?”
花卿卿一脸鄙夷:“呸!少拿我和那个人渣比。我是问问你准备什么时候下山把你的小情人带回来给兄弟们看看。”
祈声脸黑了:“滚!”
花卿卿疑惑道:“不对啊,峰主,你不是还没搞定你的小情人吧?”
祈声把当日他在梅隆县截下魏青玉之后的事情告诉了花卿卿,眼见花卿卿一脸悲痛:“想我花堤折花无数、男女老少通杀,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儿来?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祈声挑眉:“你说本座什么?”
花卿卿立刻面不改色地拍起了马屁:“峰主英明神武、运筹帷幄、天下第一。”
祈声大发慈悲:“滚吧。”
“别呀。兄弟们还指望着能见见您的小情人呢,你这都三十而立了,不会照照镜子就以为自己还是十五呢吧?”
祈声闭了眼睛:“说罢,想死还是找死?”
“我死了就没人给您出谋划策了。”
“你还嫌上次出得主意不够馊吗?”
“我呸。”花卿卿几乎要对祈声翻白眼了,出于对于自己性命的珍爱总算是忍住了:“我跟你说要温情脉脉、情意绵绵、言语挑逗地把人拐上床,你是怎么做的?”
“温情脉脉、情意绵绵、言语挑逗、拐上床都做到了。”
花卿卿出离愤怒:“重要的是拐上床在最后!你那只能叫霸王硬上弓加挑衅羞辱调戏!”
祈声立刻甩锅:“是你没说清楚。”
花卿卿冷笑,心道:那是因为老子高估了你在这方面理解力。
“有什么主意说罢,本座听着。”
本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花卿卿这次仔仔细细、原原本本道:“你要先这样,再那样,然后这样,之后那样,最后这样。”
祈声皱眉:“麻烦。”
花卿卿事不关己道:“可不是嘛。都十个月了,动作再快点孩子都能生出来了,到时候才叫麻烦,你就……”
没等他把话说完,祈声一掌将那张漆案拍得粉碎:“他敢!”眨眼的功夫就看不见人了,花卿卿心里哀嚎一声“大事不妙”!他就知道不能对祈声捕捉重点的能力有太高期望,至少是这件事上,他除了犯蠢以外什么技能都没掌握。
白门,无辜山。
直到亥时,魏青玉才将账本核对完毕。予纵和希声经营的驿站、茶馆依旧收入不菲;平渊一年到头四处奔波,做些倒买倒卖的事情,积攒起来倒也收入不少;葳蕤的产业大多在南疆,当初他下山的时候没从银庄支过一分钱,如今他赚了多少本来是不用走公账的,但他还是执意将大部分产业并了进来;宿墨显然不懂经营,和往年一样交回来的都是书法、画作;他和决明管的是无辜山的产业,多是田地,今年雨水少,收成略有削减;无黯的账本还是清一色的赤字,看得他恨不得把这个五月五的败家子掰成两段。至于无异是不包含在其中的,他从小就与诸人不同,吃穿用度从不走公账,如今手中也并不掌管任何产业。
他坐着休息了一会儿,一旁的烛花“簌簌”地炸裂开来,魏青玉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眼前的账目出现了重影。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将案几上堆着的账目收好,熄灭了灯烛打算回房歇息。
魏青玉刚一出门,眼前黑影一闪而过,一股幽香朝他面门袭来,他全无防备地被人下药放倒了。祈声伸手接住被软倒的魏青玉,跟在他后面匆匆赶到的花卿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放倒了魏青玉,意图将人直接扛回冠月峰,他立刻拦住了祈声:“峰主,你这是在搞什么鬼?”
“带他回冠月峰。”
花卿卿努力压抑住怒火:“不行!我们冠月峰什么时候做起拐卖良家妇男的行当来了?”
祈声沉吟了一下:“如果有前途,可以拓展一下。”
“不是。”将祈声一脸不耐地要走,花卿卿死死把人拽住了:“峰主!峰主!徐徐图之啊,你这么把人带回去,等他醒了要怎么解释啊?”
“你把他药倒了,我把他救了回去。”
无辜背锅的花卿卿拼死拼活地拦住了祈声,苦口婆心地劝了一个时辰,终于在魏青玉醒来的前夕成功说动了祈声将人留在无辜山。
魏青玉醒过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他看着头顶熟悉的青色帷帐笑了一下:“我原本以为我醒的时候人会在冠月峰。”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祈声沉默了一会儿:“你有等我吗?”
魏青玉从床上起来,摸索着点亮了窗边的一盏灯,照亮了祈声的轮廓。他熄灭了火折子:“我不知道,我很久都没有想过你了。”
“本座已经把冠月峰的事情都处理好了。”祈声眨了眨眼睛:“你有孩子了吗?”
魏青玉疑惑:“什么孩子?”
祈声心道花卿卿那厮果然是在胡说八道,他撇了撇嘴:“我们十个月没见,动作快的话,你的孩子都该出生了。”
魏青玉笑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没、没那么快。”
祈声神色倏忽阴冷下来:“你有喜欢的人了?是谁?”
“不重要的。”魏青玉心平气和地为他倒了一杯水:“漱漱口,时候不早了,我为左君找间厢房休息一下吧。”
祈声握住他倒水的那只手,魏青玉忍不住颤了一下,茶水洒了一桌子,他想放下茶壶,祈声却不肯放开他:“我喜欢你,你喜欢谁,我杀了谁。”
魏青玉垂了眼睫,用另一只手接过茶壶放下:“我喜欢你。”
祈声眼睛一亮,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那你愿意和我回冠月峰吗?我会对你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魏青玉直直地看着他摇了摇头,祈声唇边的笑容立刻僵住了,他伸手掀翻了案几:“为什么?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为什么你不愿意……这没道理!”他忽又扭过头瞪着他:“因为你喜欢祈声?喜欢他幼稚、任性、总是捉弄你?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比你看见的那个祈声更好!”
“我看见的你只是一部分,就像你从不撒谎,只是隐瞒。但就算我再自欺欺人,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魏青玉认真道:“祈声、祈应袭、祈左君,只是你一个人,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没什么不敢认的。”
“那是为什么?”祈声不解地握住他的胳膊:“那是为什么?”
“你能为我放弃摄行门左君之位吗?”
祈声瞳孔倏忽间缩起:“我以为、你不在乎这些……正邪是非,你在乎吗?”
魏青玉没有回答:“你能吗?”
“不能。”祈声放开了手,和他拉开了距离,他摇头:“不可能。”
祈声看见魏青玉笑了,他听见他说:“所以你看,祈声,你从不让步。”
半晌,祈声也笑了:“……那是因为你喜欢我。”
魏青玉点点头:“恃宠而骄,恃爱行凶。”
祈声的声音冷酷下来:“那是你给我的权力。”
“祈声,我喜欢你,所以总会为你让步,我可以等你、原谅你,就算你根本没有道歉。可你从来不让步,从来都不;而我,不可能永远让步。这样我们总有一天我们会分道扬镳,两情相悦也不行,怎么都不行。”魏青玉嘴唇颤了一下,他艰涩道:“所以我不会和你走,至少现在不会。”
“你不能这么做。”祈声看着他,神色中浮现出接近于痛苦的情感:“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告诉我你看看你有什么,但是你永远都得不到!我会让步,我会为你让步。但不是冠月峰,冠月峰是我的责任,我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