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彦皱了皱眉,视线从他身上掠过,边掀开帐门边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人身强体壮,不似我这样吹久了冷风都可能感染风寒。但这种天气也没必要在外面冻着。”
副将跟着他进了帐中,抬手抹了把脸,朝着游彦笑了一下:“谢将军关心,不过这天也不算冷,我身上又穿的厚实,不碍事。”
游彦扫了一眼他身上的棉袍,又看了看他那副精神焕发的样子,才拧着眉褪去了身上厚重的狐裘,凑到炭盆前烤了烤这一会的功夫就凉透了的手指,抬眼道:“说吧,等这么久,什么事?”
“如将军所料,其他两国的使者也陆续到了,属下已将他们三人分开安置,好吃好喝地款待。但他们都急的很,尤其是最先到的那一个,他在营中已经住了两日,一日比一日焦躁,现在已是坐立不安,不知将军打算何时见他们?”副将说着话的功夫,回身从游彦的书案上找到一个袖炉,重新装了炭递到游彦手里,“将军就算非要亲自去巡营,也实在要保重身体。”
“嗯,”游彦接过袖炉,随口应了一声,就着他刚刚的话回道,“既然人已经齐了,索性我现在也无事,那便都请来一起聊聊,正好我也许久未见番人。”他说着话,随意伸了伸胳膊,“也差不多到时候收网了。”
三位番邦的使者在容貌上与中原人自然是有些许的差异,轮廓更为深刻,是明显的异族人的长相,落到游彦眼里,却觉得这仨人长得没什么区别。他不动声色地坐在书案前,听这三人自我介绍之后,才按照衣饰的不同将这三人区分开来,而后笑吟吟地开口道:“本帅军务繁重,此刻才稍微得到些许空闲,先前怠慢了三位使者,还望见谅。”
这三人见到游彦之后心中的讶异更甚,毕竟游彦身为掌管着这西南几万大军的行军元帅,行事作风杀伐决断,自他到西南之后,就将战局彻底改变,更是逼的这几国走投无路,不得不前来求和,结果此刻面前却是个身形瘦削,面容清秀的斯文书生。
游彦似是没有察觉到这三人的诧异一般,唇角还噙着笑意,朝着副将抬了抬下巴:“引三位入座,倒茶。”
副将一一照办,看着三人坐好,又纷纷斟了茶,才朝着游彦拱了拱手,躬身退下。
比起身材高大魁梧的副将,此刻笑意吟吟的游彦看起来就更让人轻松一些,三个使者稍稍松了口气,坐稳了身体,又各自喝了茶,互相之间对视了一眼,最中间的那个终于忍不住清了清喉咙,开口道:“我等今日前来,是想商议退兵一事。”
“退兵?”游彦偏了偏头,面上露出一点笑意,“退兵倒不成问题,只是不知道使者想退的是哪里的兵?又是退谁的兵?”他抬手轻轻地叩了叩书案,“若是三位想从萦都城退兵,我自然是没有意见。”
那使者一哽,勉强应道:“萦都城的事儿是南魏与樊国之间的冲突,与我们其实并没什么关系,我们知道南魏在樊国受到了挫折,但实在不该因此迁怒于我们。我们三国,一直就是南魏的属国,年年纳贡,从不拖延。先前,先前贵国圣上寿辰,我们也都献上了寿礼,结果贵国现在毫无征兆地起兵攻打我们,实在是,实在是有违道义。”
游彦安静地听他说完,目光从他脸上移到旁边两位使者脸上,挑了挑眉,唇角向上扬起:“看来二位也是这么想的,都觉得是我南魏毫无理由地攻打你们,而三位的国家其实是无辜的很,是吗?”
说到这儿,他不等三人回答,突然就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退兵一事也就无从谈起了。”他向前走了几步,倾身看着三人,“弱之肉,强之食,我就是没有任何缘由地起兵,你们又能奈我何?三位有时间在这里耽搁,还不如趁早回国收拾一下行囊,带着家眷趁早出逃,也省的将来国破家亡,性命不保。”
三人皆是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游彦,半晌,其中一位才勉强开口:“阁下未免太过狂妄,我等前来求和是为了,为了两国的百姓免遭屠戮。困兽犹斗,贵国若是逼得太紧,也不怕自食苦果。”
“既然是来求和,就该有求和的态度。”游彦缓声道,“至于我是不是狂妄,究竟有没有本事让你们三人成为亡国之臣,三位可以回去问问我那几位将军。”他转过身,指了指身后挂着的一幅巨大的地图,朝着其中一位使者看了一眼,“如果我预计的没错,刘将军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这里,阁下现在赶回去的话还能碰的上。”
那使者瞳孔剧烈瑟缩,双手背在身后,瞪着那地图看了许久,才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位同伴,才朝着游彦深深地作了一揖:“那敢问阁下,究竟如何才肯退兵。”
游彦笑了起来,他背转身,走回书案前,缓缓地坐下,抬眼看着面前的三人:“那我们就先回头聊一聊萦都城的事情。三位声称皆是我南魏属国,按时纳贡,乖顺服帖,暗地里却与樊国勾结在一起。”说到这儿,游彦轻轻笑了一下,摆了摆手,“三位不用试图狡辩,萦都城中现在有多少兵力是你们的,你们各自又支援了多少粮草,三位心知肚明。仅凭这些,我派人适当给一些教训,是不是也是理所当然?”
三个使者对视一眼,皆默不作声。他们三国与樊国勾结在一起是想谋取一些利益,但却并不想正面与南魏冲突,也不敢真的惹恼他们,因此先前不管是派兵还是给予物资都算是秘而不宣,不想惊动任何人。
游彦将三人的脸色都收入眼底:“现在教训给过了,想来也都长了记性,不然三位也不可能坐在这里。”他抬手,抱在胸前,面上的笑意淡去了不少,正色道,“其实退兵很容易,我来这西南本意也不在你们,我不仅可以退兵,甚至可以将我先前占据的地方尽悉归还,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从今以后,你们还是南魏的属国,只要按时纳贡,南魏还会适当给予关照。”
他说着话,慢慢抬起下颌:“我来西南本就只有一个目的——剿灭樊国,还我西南安宁。至于三位能得到多少,就看你们能帮我实现多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游将军打电话。
将军,求你快点打完仗,陛下在等你。
第92章
蔺策先前一直以为, 游彦捡了那两个孩子回来只是一时兴起的突发奇想, 但时日渐久, 愈发地觉得游彦是有先见之明。游彦离开都城的日子,蔺策原本的生活变得格外的单调且乏味,一切就好像回到了四年前, 直到生活里出现了这两个孩子,多了一点乐趣与寄托。
长乐宫的冬日与往年相比,也变得更加的热闹起来。
“陛下, ”高庸推开殿门, 将冷风隔绝在殿外,刚要开口, 侧坐在榻边的蔺策抬起头,朝着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高庸放轻了脚步走近,这才看见在他身边, 正睡着蜷成一团的游悠,而在游悠的怀里,还抱着那只肥肥的灰兔子。
陶祾年纪且小, 既不懂事, 也不记事,每日的日常不过是吃吃睡睡,大多的时候由奶娘照顾着,蔺策时不时地去看看,抱起来逗几下, 便是现在能做的所有互动。但游悠却与陶祾不一样,她已经知了事,早就不是吃喝为重的年纪,更需要有人能够教养与陪伴。
小姑娘平日里话并不多,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西南动乱之中受到了惊吓,格外的敏感并且黏人。在西南的时候她最信任的是游彦,回到都城之后,清楚了蔺策是自己另一个父亲,便开始全身心地粘着蔺策。
小姑娘出身异族,虽然有一个中原人出身的娘亲,教她说了汉话,但毕竟先前的几年里,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孩,不太懂得什么叫尊卑,也不明白蔺策这个皇帝到底意味着什么,她对蔺策的依赖几乎都是出于本能的相信。
不过小姑娘虽然黏人,却格外的乖巧懂事,只要蔺策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她就可以安心地玩自己的,既不吵也不闹,更不会打扰蔺策。所以游悠刚到都城的时候,二人相处的日常便是蔺策在书案前批阅奏折处理朝政,游悠抱着灰兔子在软塌上玩儿,偶尔的时候看一看高庸专门给她找来的故事画册,二人互不打扰,倒也相安无事。
时日渐久,两个人逐渐熟识起来,蔺策发现游悠的生活习惯与中原相差无几,但她并不识汉字。那些故事画册她也只是看个热闹,便开始在空闲的时间教小姑娘识字,时不时地给她念念书讲讲故事,二人都很喜欢这样相处的方式。
小姑娘对蔺策愈发的喜爱与信赖,而蔺策也逐渐地找到了为人父的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一种体验。在遇到游彦之前,他从未真的享受过别人对他的爱意,之后他的生命力就只有游彦。而现在,有这么一个柔软单纯的小姑娘,总是用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你,毫无理由地信赖你,让你忍不住想要回给她更多的关爱与保护。
他突然理解了为人父母的心情,也明白了游彦给游悠取这个名字的期许。他对游悠没有任何的要求,只希望她能够简单快乐、无忧无虑、健康平安的长大。他想要为之遮风避雨的人,突然就又多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