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是谁,他的目的肯定不止搅乱西南,帮助樊国这么简单。因为即使拖延至今,战事到了今日这个地步,樊国依旧还是处于劣势,尤其是游彦现在来了西南,收拾这残局已是指日可待之事,不管樊国国主如何的挣扎,不管再发生何种变故,都改变不了两国从根本上的差距。
想到这里,游彦的双眉突然紧皱起来。
如果以此来看的话,与其说是朝中有人与樊国联手,更像是这人在利用樊国,利用西南的局势,从而达成自己的目标。至于西南的死活,从来都不在这人的计划之中。又或者,他从一开始,就将西南也算计进了自己的计划之中。
游彦将手里的案宗放下,抬眼看向身旁因为他异常的脸色而茫然的副将:“邬晟现在人在哪里?”
副将慌忙回道:“禀将军,人还关押在交州城太守府,与郭准一样。”
游彦点了点头:“命人再去审问他,当日零陵城一战的来龙去脉,究竟是他自己一时贪功,贸然行动,还是有旁人授意,有没有什么人与他联系过。”话说到这儿,他突然又摇了摇头,“不过邬晟这枚棋子有点太蠢了,那人如此谨慎,定不会给自己留下如此大的隐患。如果当初邬晟的举动真的是被人利用了,少不得还是经了郭准的手。这西南上下,大概只有郭准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那人不知拿捏了什么筹码,笃定了郭准绝对不会出卖自己。”
副将没能理解游彦究竟在说些什么,迟疑了一下,问道:“那,还用审问邬晟吗?”
“问问吧,”游彦说着话,已经摊开了纸张,提起了笔,“确认一下我的猜测。至于郭准那里,”游彦抬起头朝着副将看了一眼,“他那条命虽然已经不值钱了,但我也不想经我的手来杀他,就暂且再浪费几日交州城的粮食,待战后将他押解回京,交由大理寺处理吧。”
“属下明白。”
游彦垂下眼,看了一眼面前的纸,提笔饱蘸了墨,一面落笔一面道:“唤驿使来,这封信加急送往都城。”
副将朝着游彦手下看了一眼,他并不清楚不过是从郭准那儿搜到一封没头没尾的书信,在这转瞬之间,游彦脑海之中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波澜,那只是依着他的脸色就清楚此事事关紧要,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立即拱手:“属下这就去。”
副将步履匆匆,尽管特意挡好了帐帘,但冷风还是吹进了帐中,吹到游彦身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低头看了一眼写了一半的书信,长叹一声,继续落下笔来。
西南此刻的战事容不得再有意外发生,游彦必须用全部的精力,以最快的时间结束这里的纷乱,还西南百姓一个安宁,也让久在外征战的将士们能够早日归乡。但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那双手就像是一根刺一样卡在游彦心头,虽然一时没有什么感觉,但总觉得隐隐作痛,更要时时担忧,它会不会有一日扎的更深。
游彦没有时间与精力,也没有找到机会将那双手揪出来,但又始终不能安心。西南的情况他自觉能够应对,却始终不能放心都城。若是有这样一个人藏在朝中,对蔺策来说是巨大的威胁。而游彦为战事所累,一时半会难以脱身,也只能修书一封前往都城,提醒蔺策处处谨慎,多加防备。
待解决了西南的战事,重新回到都城……游彦闭了闭眼,落笔时又用了几分力气,心中暗自下了决心。届时不管这人藏得如何之深,行事如何的缜密谨慎,他都会将这人挖出来。西南成千上万将士的性命,还有这南魏的安危,还有被自己人构陷而死的陶姜,这些账,都要一件件一桩桩好好地与这人算算清楚。
帐门再次被掀开,游彦抬眼看了一眼,朝着副将点了点头:“让驿使稍候。”说着话,又低头在纸上匆匆写了起来。
副将应声,却没动,而是朝着游彦道:“将军,军中有使者来访,请求见主帅。”
游彦已经落了笔,正回看自己的信,见内容无误,轻吹了几下墨迹,准备将信封号,闻言不禁抬起头来:“何人?”
副将道:“是樊国那几个盟国之中的一个。”他说着话,将一直握在手里的一张纸递了过去,“跟他们前后脚到的,还有这封战报,跟将军您预计的差不多,北上的那队兄弟首战告捷,并且一鼓作气,继续朝前进发,攻势极盛,番人大概自知无法抵挡,所以遣了使者前来求和。”
游彦将信封好,递给副将:“此信紧要,八百里加急,不得有丝毫耽搁。”
副将拱手:“属下明白。”他拿着信就要向外走,但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那个番邦使者……将军您要不要见一见?”
“见是一定要见的,”游彦唇角向上扬了扬,“不过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况且,战报不是只回来一封,这樊国的盟友还有两个,我不信他们能够扛得住。总还是都要来的,那我就不妨等着人齐了再一并来见,也省的一个一个的浪费时间。”
“是。”副将领命。
游彦刚刚急着动笔,手上沾染了墨汁,就着一旁盆里的冷水随意洗了洗,沉吟道:“那使者前来没有惊动城中的人吧?”
“禀将军,没有。”副将道,“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命令,派了人前去城下叫阵,那萦都城里的人躲还来不及,又哪有精力盯着咱们营中来了什么人。”
“那就好,这两日派人提前去官道上候着,见到其他两国的使者便接到军中来,省的一时不察被樊国人发现,那我后续的打算,可就泡了汤。”游彦洗了手,随手在衣摆上擦干了水珠,在炭盆前烤了烤火,“至于先到那个,好吃好喝招待着,但,不许他外出,也不许军中任何人与之接触。哪怕是送吃食的人,都不准与他说上一句话。”
游彦说完,嘴角向上扬了扬:“另外,回令给那那几队人马,命他们继续攻势,不必犹豫。”
副将朝着游彦抱拳拱手:“属下领命。”
游彦朝着他摆了摆手:“去吧。天越来越冷了,年关前,我们怎么也该回家了。”
第91章
游彦为人有时稍显狂妄, 但也确实是因为他有这个底气。
他少年早慧, 虽然不务正业, 贪图玩乐,依然因为才华卓越而名冠都城,并因此受到先帝赏识。他看似文弱纤瘦, 却能够率领大军在西北苦战半年,以少胜多,平定纷乱, 给南魏带来安宁。
他对许多事情都显得漠不关心, 但凡经手的事情便一定会如愿以偿。因此哪怕是许多在朝中与他并不相合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游家到今日, 世家大族的势力逐渐被削弱也能蒙得圣宠,长盛不衰, 实在是因为游彦的能力摆在那里,让当今圣上不得不依仗。
就像是这西南战事, 旁人未必不能取胜,却没有人能够像游彦这般胸有成竹,料事如神。
樊国这几个盟国, 地处西南, 与樊国与南魏皆有接壤。本就是偏僻小国,境内尽是一些荒山野岭,山高路险,人烟稀少,民穷财匮, 百年来一直都是南魏的属国,依附于南魏而生存。延续百年,本相安无事,一代一代延续至今日,不再甘心偏安一隅,在樊国的鼓动之下,几国勾结在一起,妄图联合起来,给予南魏威胁,借以从南魏西南占上一点便宜。
这几个小国本身国力有限,能给予樊国的援助并不多,尽管战事全程在樊国境内,但经过几个月的时间,几国都受到了不小的消耗,与樊国主力军一并困守在萦都城的兵力还有粮草物资上的补给,对几国来说都算得上是最后的殊死一搏,妄图借由此战彻底改变战局,一雪前耻。
却没想到游彦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萦都城,反而陆续派了三支队伍出发,直指向这几国的本土,攻城略地,气势如虹,仅凭着这几个小国根本无力抵抗。
所有一切的进展都在游彦的预料之中,之后的几日,战报频传,尽管萦都城这边依旧毫无进展,但派出去的几支队伍却连传捷报。迅猛的攻势让这三个小国再也按捺不住,陆续遣了使者前来南魏大营,低首求和。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帐内点着炭盆尚能勉强支撑,帐外却是难以忍受,尤其是游彦本就体弱身虚,身上有着旧伤,每每出帐门,都觉得冷风刺骨。尽管如此,他每日依旧抽出一段时间亲自巡营。
军中自有几位将军照看,其实本轮不到他这个主帅如此,只是眼下西南这些军士出身各异,有本是陶姜麾下的那支亲军,也有为了来西南从别处抽调的外军,还有土生土长的西南军。统兵的将军也是如此,为避免因此而争执,或者有些将军因着亲疏有别而差别对待,所以在巡营一事上,游彦素来亲力亲为。
依着他现在的身体,很难与将士们一同上阵杀敌,却也还是在日常做到了同甘共苦,并且真真切切关心将士疾苦。加之他统兵自有一套方法,自来了西南之后,逐渐解决了先前的纷乱,以上种种,让三军将士对他这个主帅愈发的信服,军中上下尽管出身不同,却也能够齐心协力。
游彦巡营的惯例便是如此养成了,哪怕现在天冷难耐,也不会有一日懈怠。一早起来便带着护卫前去巡营,等他转了大半圈再回到帐前,才发现副将已经候在帐门外有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