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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 (胶东大葱)


  李奉恕绕着黑甲转。这身铠甲从头黑到脚,甚至有纯黑的面甲,连铁盔上的凤翅都是黑金,天鹅翎大概就是真的黑天鹅的翎羽。他轻轻一嗅——这铠甲有年头了。非常久远,尽管保养得很好,它的确不是当世之物。血腥味轻轻萦绕着,那种长年累月的厮杀征伐积累下来令人陶醉的味道。
  可黑甲实在是太罕见,李奉恕印象中似乎没有名将是穿黑甲的。
  富太监带着略略原谅的微笑:“有一个人是着黑甲的,殿下。”
  “就是太宗皇帝。”
  大晏太宗皇帝也是一个传奇。在战争中出生,在战争中死亡。一生最后一次战役大获全胜,然后他死在马背上。黑甲本来是要殉葬的,太宗临死改了主意。一直被藏在宫里,不见天日。
  太宗也许在临死前看到了三百年后子孙灭顶之灾,忠诚的黑甲应该等着他,等他复活,再行征战人间。
  李奉恕伸手摩挲着铁甲。触手滞涩,似乎是擦不干净的血。
  “这上面有数不尽的太宗皇帝刀下鬼的血,也有太宗皇帝自己的血。太宗皇帝穿着它驾崩,所以下仆才问殿下,您,敢穿吗?”
  李奉恕大笑,他看着黑甲,仿佛看到了三百年前那个男人:“祖宗的铠甲,我穿着,正当其份。”
  京城百姓看着摄政王一行离开,猎猎的龙旗铺天盖地。反正在他们眼里,李奉恕是飞扬跋扈的。
  为了不委屈,李奉恕就真跋扈了。
  人群里有个少年,被兵丁推着挤在街边。他背着大药箱,点着脚尖往人群外看。摄政王黑甲长枪,疾驰而过,少年心神激荡,觉得这才叫男人,踔厉风发,气势如虎。他对自己的身条一直很遗憾,摄政王突然填补了他的遗憾,成为他的梦想。兴奋的不止他一人,围观的人群都振奋起来,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但这个男人莫名其妙地让他们看到了希望。瘦瘦的少年兴奋至极,背着大药箱兔子一样往家跑,大药箱哗啦哗啦响。
  猎场在京郊,也不远。吩咐各位尽兴摄政王就没再出现。周烈也不在随行队伍里。有些人动了心思 但转念一想,几位阁老坐镇,李奉恕也兴不起风浪。
  李奉恕在营帐里想京营的事,想着想着有点犯迷糊。他朦胧间觉得右手凉,胳膊上缠着东西。他眯着眼往胳膊上看去,忽然给激了一身汗。
  一条蛇!
  那蛇一路爬他帽缨上盘着,似乎还冲他笑了一下:老友,很久不见。
  李奉恕猛地睁开眼,铁盔还在膝上,没什么蛇。手上还残留着蛇类爬过的涩感。他捻捻手指。
  太祖早年曾经梦蛇缠帽缨,蛇化龙直冲霄汉,权掌天下。


第9章
  中华传统上,文人都不是羸弱的形象。有据可查的春秋时期起,大家为了宣传自己的学说为了拉信徒互相打架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儒家祖师爷孔老先生当年上任七天亲自干掉和自己利益冲突的少正卯。李奉恕当鲁王这些年的经验,孔老先生的老乡们貌似也并不以羸弱为主。唐朝著名诗仙还吹自己十步杀一人呢。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提起读书人,就等于穷措大,就等于酸腐儒,就等于手无缚鸡之力。
  朝廷很久没筹备秋狝,一时之间比较慌乱。道理上来说皇帝秋狝实际上是一次大拉练,冬狩就属于阅兵。只是,大晏的兵太久没有被检阅过了。
  被拉出来和摄政王打营狩猎的还是比较能看的。李奉恕并没有看到一群年轻小伙子的朝气,他甚至找不到太祖太宗时那些军人骁悍的影子。
  那些士兵木直直地看着摄政王。
  北京远郊秋天一地的衰败,皇都的便宜一点也没沾到。李奉恕牵着马,靴子踩在枯枝败叶上。远天远地那么大,够不着。李奉恕仰着脸看一丝儿云都没有的天,蓝得透进血里。
  然后,他听见说话声。
  “正纯,没想到你箭术如此好。”
  “渊锦客气,想我读书人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分内罢了。”
  “正纯你才客气。这次跟着摄政王出来的文臣,有几个拉得弓呢。”
  那个被称为正纯的青年冷笑一下:“拉弓?你不看看多少人骑着驴?养得连马都上不去。”
  渊锦似乎噎了一下:“正纯你得改改性子,这话对我说说得了,太得罪人了。”
  正纯沉默一下。
  “孜孜奉国,知无不为,或者才兼文武,出将入相,你觉得当世‘读书人’谁可?”
  “正纯,我知你孜孜报国之心,但我问你,现在是大晏,还是……文昭公和景武公的盛唐?”
  正纯愣了,李奉恕也愣了。
  半晌,里面有人走出来。为首的身材颀长青年,文臣打扮,一手拎着一只雁,另一手拎着硬弓。他身后跟着个矮点娃娃脸青年,倒没拿什么。俩人一前一后从枯草围子里走出来,看见一身黑甲牵着黑马的男人。
  俩下都没说话。默默相对,那俩青年大约也明白,自己说话摄政王都听见了。高个儿的放下雁和弓,远远冲摄政王长揖,端端正正。娃娃脸似乎被吓坏了,愣愣地看着高大冷峻的男人。
  摄政王并没有说什么,点点头,自己牵着马走了。
  渊锦看着摄政王离去的背影,忽然道:“殿下……一定很累。”
  正纯没吭声。文昭公和景武公的盛唐,为何没有谢正纯的……大晏?
  秋狝得十一天,第一天摄政王和文武官儿们一起先出城。王修和鲁王府仆人后跟来,到营地都晚上了。本来给王修准备了驴,王修看着驴冷笑,翻身上了边上的骏马。
  他骑术是不怎么样,家里穷地连活牛都只见过几次,马更不可能。可他也突击练过几天,拼着被马颠死摔残愣是挨到了大营。
  他直奔摄政王大营。一撩开帐篷,偌大的帅帐没点灯,也没侍人。李奉恕一个人趴在案上,月光映进来,正在他眼睛里。王修渴得到处找水,李奉恕忽然道:“你是读书人。”
  王修惊奇:“你才知道?”
  李奉恕直起腰,坐在条案后边,一身黑甲被泛着幽暗的冷光。他在夜色中看着王修,问道:
  “那你知不知道,士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大晏李家失望的?”
  王修怔怔地看着李奉恕。
  他知道摄政王秋狝得碰钉子。他知道大晏的皇家注定不会那么顺。他猜到李奉恕会失望,会生气,会无奈,万万没想到李奉恕会问他这个问题。
  大晏帝国的摄政王问他。
  你是从什么时候对大晏失望的?
  文官。武官。
  朝堂上吵来吵去打来打去,或者装聋作哑完全不管事。
  那么多皇帝从来只是坐在高处看着这唱念做打,官员们就尽心尽力演给皇帝看,两不相欠。从什么时候,一腔报国的血,彻底冷了?
  从大晏的文成公文毅公还是襄武公武宁公开始的?
  他们说,太祖赐给武宁公一只蒸鹅。然后性情刚毅不屈的武宁公就死了。
  民间那么说而已,充满平民百姓神奇的想象。太祖杀伐决断,太宗生杀予夺。大晏诞生起便是天赐的剑,从头到尾滴着血。
  王修这天晚上突然明白了。他在朝会上看了那么多天摄政王的神情。摄政王似乎总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文官们演戏一般打打闹闹——错了,他终归和大家一样,都走眼了。那表情是,悲悯。
  秋狝第三天,周烈突然来到营地。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进入了王帐。
  王修也在,李奉恕修长的手指转动着一枚铜钱大小的印信。周烈逆着光站着,看不清表情。李奉恕沉默半晌,冷声道:“讲。”
  周烈还是沉默。拱卫京师的京营应该是精锐中的精锐,应该是帝国最后的城墙。可是他无话可说。
  军官欺压士兵,士兵不堪受辱逃跑,被捉回来砍头示众。军户也在偷着跑,军户更惨,官田被强占,私吞。军户被牢牢地捆在土地上,在家中等着饿死。如果逃跑被抓,连坐一片人。
  可是,依然有人在跑。
  这种情况竟然比他九边治下更甚。
  朝廷批下的银子,京营都拿不到,更何况其他——不提九边,福建沿海,倭寇日益猖獗。
  腹背受敌。
  在难耐的沉默中摄政王忽然笑了一下。
  帐子里光线太暗,摄政王看着微卷的帐篷帘子透出的一丝儿光,低声道:“你们走吧。我再说最后一遍,你们走吧。”
  周烈没想到李奉恕会这么说,王修忽然有点火:“我们俩忙上忙下,等得就是你这句话吗?”
  李奉恕停止戏耍那枚可怜的印信。他举着玉质上好雕工精细的印信比给王修看:“你说,摄政王的印信,如今能调动多少人?”
  王修一愣,李奉恕道:“没有。”
  周烈道:“有。”
  李奉恕看他,周烈忽然半跪下:“起码仍有周烈一人。”
  李奉恕看着王修:“他是因为忠诚,你是因为什么?”
  王修很坦然:“我受够穷日子了。那种,没饭吃的日子。你知道吗?”
  摄政王似悲似喜似笑非笑地看着玉印信,忽然问道:“知不知道景庙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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