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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鹭 (山水程)


他远远骑马走来,犹如那个雨夜。
了无方丈又在门前候着他。这一次,多了好些莫名的亲切。
“李施主无恙?”了无一捻佛珠,拨开了世间浓重云雾般轻然询道。
“得方丈挂念,一切安好。”李容若应着,眼光却有意飘向了无身后的颐衡寺。他再回过神来时,了无正朝他轻轻拉开嘴角笑着,礼貌中带着怜爱。李容若心中挂起个大问号,只道是见过几次的所谓故人的待客方式,并不多做他想。
下马随着了无进入寺中,将马拴好,而后绕过主殿往后方的偏处走去。偏处唯有两间茅檐小屋,一间点着昏黄的光,一间漆黑无火,之间一丛茂密的小小竹林。看着这一明一暗两间简陋小屋,李容若敬意油然而生。到底是佛家之人,陋室中亦不改其乐,唯德唯悟为上。
了无将他请了进去。
透过昏黄,李容若在了无示意下寻了块蒲团端坐,而后缄默不语静等了无。而了无,一坐下便闭目捻珠蚊声诵起经来。
不知不觉,月色悄然攀上树梢。雪又絮絮落了起来,飘飘零零,松松软软。
不知过了多久,李容若在昏昏欲睡中听得一声“砰咚”猛然惊醒,只听得窗外风声紧了,料想大概雪亦跟着下得紧了。他百无聊赖,却又踌躇不安,细细打量起对面盘腿而坐收了气息的了无。
了无此时如入定般一动不动,连俗身亦似是收进了宇宙的夹缝中一般无声无息。眼角沟壑般的皱纹诉说着他的年岁,只是出世之人向来比俗人老得晚,李容若竟不知他究竟走过了多少个春秋。而花白的长胡子乖乖垂在颌下,不惹风尘。
闭着的眼蓦地清醒地睁开,将李容若的打量截断。
方丈见他惑然神情,一笑,却予人一种沉浸在往昔峥嵘岁月回忆中的安宁与不甘的感觉。世事如风,他作为一介方丈,的确应当看透且不再执着,可偏偏他却拽紧了往昔的一点荣光与悲伤。“李施主今日所为,可对得起历代先祖?”
他惊愣,抿紧了唇不语,他嗅到一丝惊天动地的气息,便只望进了无眼中妄图寻找从前的了无。只是这人当真像是藏在时空深处自在看着他在天地间匆忙游走一般,令人忿忿而又看不透。
“李施主作为华唐遗后,忘了国耻,忘了家仇,不念代代染血的过往,今日选择独善一身、寄身私情,将紫微拱手让人且心甘情愿,可对得起列代祖宗?卿书若在,岂能容你如此不仁不义不孝?”
李容若心头一冷,只因他在听取此番质询时,了无正以寒光锐利地盯着他。仿佛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那位出尘的和尚,而是一位披着出家人外衣行搅涌风云之事、不甘安之若素的谎者。
“此乃我李家之事,轮不到你一身心不正的出家人置喙。若是水凤让我来此是为听此等拙劣劝导之语,请方丈恕在下先行告辞。”
他要起来了,方丈不急不缓一笑,道:“施主,老朽虽为出家人,只是对这世间依旧有所牵挂。所牵挂者······”他此时只顾迷离笑着,似是眼前所见不在当下一般。
李容若不屑轻哼一声,道:“方丈不甘放下俗世利害,可真真颠倒了李某认知。”
“所牵挂者,唯卿书一人耳。”他春风细雨一般吐出一句话来,却如平地惊雷,生生震慑了李容若全身心每处神经,连末梢亦不放过。
他着实被彻底吓住了,好似他全身就是一颗小小的心脏,心脏呆了,人便呆了。去年奔往内城寻双鹭符时,他便从了无口中听到自己先祖父的名字,李容若只当他是看着李家的市井外人,且是完全置身事外那种。现下他品味了无此话,他竟不愿再往下听。
他可是在怕?
他不知晓,他无有闲心去纠结,只是下意识地去抗拒。
李容若腾地转身,正欲闯出门,了无在他身后沧桑喊道:“老朽苟且六十余载,只为有朝一日见李家荡平天下。往之双鹭符,今之回魂令,侄儿,莫令老朽空等六十余载,莫令遗民空等六十余载。”
李容若僵硬转身,滞涩看着他。只见他疲惫的哀求目光中,有火光在轻轻跃动,似是残留的希冀。在这片荒芜的希冀里,赫然出现的青绿双鹭符植绿了他眼里的整片世界。
“你······是谁?”





第85章 乱神(四)
了无看着他吃惊而又努力收起仓惶的表情哈哈一笑,道:“果真与卿书十分相像,连此般神情亦如出一辙,甚是······想念呀。”他落寞道出“想念”二字,便敛了笑,平静看着他,续道:“侄儿所惊所疑无非三者,一是老朽与卿书究竟是何关系,而是为何双鹭符会在老朽手中,而三则最为重要,老朽究竟是敌是友。”
李容若屏气凝神,一丝不敢放松,直勾勾盯着了无脸上哪怕最细微的一动一静。他必须要确保,了无无一虚言。
“老朽曾是蚂蚁村中普通一农家小儿,因缘际会遇识卿书,得到器重而成万人之上。只是风云流变,与卿书最终早早天人两隔,好不悲凉。”他低眉抚着双鹭符,久久不得回神。“乱贼入宫前,卿书将双鹭符托付,匆匆间未来得及言及私事,萧贼便到,叫人如何不恨?”他眼中起了杀意,依旧陷在过往回忆中。似是终于发觉所言过深,话锋一转,“华唐与多国交好,相约以双鹭符为盟证,只是帝位更代,加之华唐覆灭,以往盟国只剩形式罢了。只是这形式依旧被诸国承认,因之关系复杂而各国制衡,无一国敢率先不守。而这亦成了大曜最大的痛点。关于双鹭符,可有人曾告诉过你?”了无看他表情复杂,阴晴不定,便知李容若对此了解甚少,轻叹了口气,续道,“时至今日,双鹭符便只剩得一个效用,那便是······”了无坚定又满含愤恨的目光投到他身上,几乎是咬牙切齿般接道,“作为凭证从萧煜手中夺回江山。”
李容若微微偏头,忽地苦涩地笑了。“江山原本华唐大,一朝回首穷尽山河,此叫‘夺回江山’?”
“统一乃卿书所执希图,否则怎会用灵血铸双鹭符?作为卿书孙儿,理应担负。”
他说得掷地有声,李容若却听得淡若青烟。“曲解,莫不如说是方丈你所图谋,或言,不如说是大曜之董尚书你所图谋。”
“老朽对卿书一片赤诚,哪里容得你青头小儿随意揣测?”话音一落,不知是否是觉察言语过重,软了口气续道:“侄儿聪慧,猜出老朽就是那借亡逃遁的董尚书。望聪慧的侄儿,不念老朽,但请念念国恨家仇,但请念念随你出生入死的下属。千机台祁长老是卿书所重大将之子,侄儿亦该听听他的意见。”
李容若嗤笑。“先前方丈曾叫我放下屠刀,不应为名利所累,如今怎又叫我深陷其中?”
“侄儿今日的至情至性为何不再是为复国而至死?”了无亦笑。
李容若无话可说,倒是了无替他与自己回道:“老朽原本以为终能放下,只是夜夜梦回,终究不能舒怀。看这天下大势,又看你二人行事,又看这黎民疾苦,老朽即便破了佛门清静落下罪孽,亦不愿罢手了。而你,侄儿,你与他一路走来,程程山水间便已无意中付了真心,行随心变,如今自然不再为复国。人之巨变,不比山海,不过一生须臾间。万物唯变永恒,往之真理,今之谬误,侄儿何必去追究前后不一?侄儿只需知晓,如今你我站在一方便是了。”
“一方?”他冷哼,不耐地朝烛火拂拂手,烛火摇曳两三便灭了。漆黑中,他怆然说道:“李之容若已死,萧之容若苟活。方丈至盛情意,我注定要替先祖辜负。”
说完,他便逃也似的闯出门去。风雪一夜中紧了又紧,仿若要将这天地一并全数毁坏,包括他李容若。
他匆匆不择路,绕来绕去终于到了颐衡寺寺门前,只是却迎面撞上了一堵人墙。他定睛,慌神,又定神。
“祁长老。”
他看着前方一众千机台属人,在这风雪交加中,苍白的内心泣不成声。狂喜?水凤吩咐下属所说的狂喜,原来不过是经过权衡的谎言。泣涕过后,他又忍不住肆无忌惮地在内心发笑。
果然是身不由己,果然是一切都在无时无刻的逼迫他。他愿奉献一切去重蹈山河时,路途荆棘丛生逼他放弃;他愿义无反顾去成全萧煜时,那丛荆棘变了模样继续相逼。是否他这一生,都要在无法抉择中做出最无力的抉择?
“少主,”祁长老立在风雪中,华发散乱,不知是发将雪染白了还是雪将发染白了,总之在李容若眼里是白了一片。或许雪如发之斑白一般,是岁月的另一种令人痛心疾首的模样。在这种模样下,祁长老似是坚冰一般,也曾在暖阳下融化,却不曾放弃。他苍老的脸上嵌着矍铄炯炯的双眼,而这双眼此时正锐利地咬住李容若的思绪。与他的神容截然相反,语声却轻轻逸进李容若耳里。“华唐众人忍辱负重六十余载,期间流血伤亡者不计其数。到今日,实现先祖遗愿已然触手可得,请少主切勿囿于儿女私情白白葬送千载难逢的机会。”
李容若喟然长叹一声,丝丝缕缕的气息扬在空气中,须臾间已变成了一团赤/裸的白雾。他自嘲一笑,比北风要寒上许多。“祁长老,你说我李容若留存于世所为何事?”
祁长老朝他走去,他的衣摆随风轻拂间,李容若似是看到了祁长老郁郁不得的一生。他在恍惚间,只听得祁长老以强硬的态度冰冷的语调对他说道:“我留存于世不过为了光复华唐,他留存于世不过为了光复华唐,”他用手指一一指过站在第一排中的几人,其中不乏苍苍老者、不乏身躯有欠者,“他,他,他,所有人,包括少主你,生存的意义皆在光复华唐,一报家国血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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