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慢慢走在前面,也不多管他,两人自顾自的走着。
而胡沉一队人则不紧不慢的向怀宁城走去,走了一小会儿,胡沉估摸着时间应该可以了,便抬手抽出腰侧的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走在自己身后的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胡沉探身确定几人真的死透了之后,也顾不得究竟脏不脏,顺手就着周边染血的黄沙在衣服上抹了几下,处理好尸体,状似狼狈的匆匆向怀宁城奔去。
赵均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崎岖不平的,有时没踩对还会踩碎一块经年被风吹得散了的岩石。
状似顽强坚韧的东西,在温柔的摧拉枯朽的力量中也会慢慢变得不堪一击。
就好似曾经英勇的帝王,年老时很多却也不能免俗的褪去那层英勇的光环,变得猜忌而多疑。
他低着头跟着陈恪走着,时不时专门伸出脚去踩碎一块石头。
他自己一个人正走的尽兴,冷不妨的撞在陈恪背上。他抬头看了看陈恪,默默退后一步,揉着脑袋不说话。
陈恪被他撞的向前迈了一步,只觉伤口又是一阵疼。他隐忍的深呼吸了一下,看着天边如血的残阳。他想,竟走了这么久了…
陈恪转身低头看着赵均,赵均感受到他的视线,便目露疑惑的朝着陈恪看去。
陈恪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有些苍白无力。
有人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那,
以眼为镜呢?可以看见什么?
赵均见陈恪一直看着自己,一动也不敢动。他想,将军难道要杀我灭口?!!我现在要不要跑啊……不行,跑了得是逃兵啊……可是现在我好慌啊!
陈恪看着看着就看见赵均眼底慢慢从沉静到疑惑到震惊到现在的慌乱。这小子又想什么呢?
于是他开口说到,赵均?你去找个歇脚的地方,今天不回去了。
赵均点点头答应下来。转身去找那个歇脚的地去了。
不多时赵均就回来带着陈恪去他刚刚发现的那个浅浅的山洞。
陈恪提着剑进去看了看,确定没问题之后才慢慢撑着墙坐下来,放松自己紧绷了一天的身体。
赵均看着他慢慢合上眼,刻意放轻了脚步,猫着腰缓缓走了出去。
过了许久,赵均抱着一堆柴火和一只被剥好的野兔踏着最后一丝日光回来。
他看了看睡的正沉的陈恪,轻手轻脚的将火升起,再提溜着野兔走的远远的处理干净。再用棍子串起来放在火上慢慢烤着。
陈恪醒的时候月亮都已经挂的老高了,他一睁眼就看见赵均背对着他坐着,火光打在他周围,看起来暖烘烘的。
他动了动,觉得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于是他站起来,朝着赵均走过去。
赵均手上的兔子正被烤的外焦里嫩的,外表的油滴顺着滴进燃的熊熊的火中,啪的一声炸了,一个火星窜了出来。
他看着慢慢走过来的陈恪,冲着他展颜一笑,将军你醒了?!
陈恪点点头,在火堆面前坐了下来。
四周一片浓浓的黑暗,独此一处映着天光。
陈恪抬头看着赵均,发现白天还完好的少年身上多出来许多伤口,尤其是颈边那道深深的抓痕。
他抽出白天从那汗拔兵手里拿过来匕首循着自己的中衣划拉了一块布下来,又连同胡沉给他的伤药一起递给赵均。
赵均没明白,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陈恪见他没明白,说,自己拿去包一下。
赵均“哦”了一声,接过陈恪手中的东西放在一边,继而说谢谢将军,我等下再收拾。
陈恪也没搭话,安静的抬头看天。
不多时,赵均把忍着烫把兔子掰了一条腿下来,自己放在嘴里叼着,就把剩下的全部给了陈恪。
陈恪也没跟他客气,接过兔子,微微一使力气将兔子分成两半,递给赵均一半,自己留一半。
赵均摇头不要,让他吃就好,不用管他。
陈恪皱着眉说,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哪那么多废话?
于是废话多的赵均伸手拿过兔子,看到陈恪不慌不忙的开始吃时,他也就不管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了,抱着那半只兔子风卷残云一般啃了起来,分明是饿的慌了。
等着二人把周围布置好之后,已经到了深夜了。
陈恪躺在火堆旁,枕着一堆乱草,一只手放在脑后垫着,左腿曲起,左手悠闲的搭在左膝盖上。看着漆黑的夜空中点点亮着的星星。
万里星空明灭,地上人影成双。
赵均把下巴放在一根枯木上,用棍子一下一下的戳着面前的火堆,想了很久,低声问,将军,你说天下这么大,汗拔为何犯我太和?
陈恪轻笑一声,贪心不足蛇吞象罢了。
赵均点头,但他有些不甘心这样的答案,又问道,那又因何而战?因何而胜?
陈恪坐起来,问他,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赵均想也没想,似是通透了什么。他语气坚定,目光灼灼,为我山河而战,为我袍泽而胜!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赵均说出来的这句话,后来的赵均以死践之
第8章 承恩
卫我山河,捍我袍泽。
陈恪听完之后眼里的光亮了。他坐到赵均身边,复又躺下,看着北方越发明亮的那颗星,问他,可知道章渊将军?
赵均点点头,顺着他的视线像天空望去,入目与平常的夜空没什么不同。
陈恪问完之后,也没管他的回答,慢慢闭上眼。
他从军有那么些年头了,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刚一进军营就受到所有人的优待,整日除了跟在章渊身后嬉皮笑脸,就是四处走江湖,最后染上一身江湖气。不过也不赖,好歹招了一支亲兵队。
他的天真结束在章将军为了救固执的他而死在他面前的时候,陈恪才真正感受到战争的残酷,就像刚出笼的金丝雀,出来就遇见了森林火灾。
还没长开的陈恪看着老将军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他被满身是血的将军紧紧抱在怀里。将军在他耳边说,陈恪,你要活着出去,你要替我……守好这河山……陈恪啊……
陈恪拼命想点头,他能感受到将军对这个人世间的不舍,他想挣扎着逃出这充满血腥味的空气,他想挣开这个怀抱,挡住将军身后密密麻麻飞来的羽箭。
但是他不能,他只能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的生命一点点流失,他只能清醒的感受到老将军抱着他的手越来越紧,直到老将军在他耳边的呼吸骤停,他的手也还是没有松开。
陈恪在那个残忍的怀里一直等,有温热的血顺着将军的嘴角溢出来,流进陈恪睁着的眼睛里面,刺得他生疼,疼的他心里发苦。
不知道等了多久,陈恪的眼角的泪都干了,援军终于赶来。
厮杀半日后,有人用力分开了他和老将军。
他抬起头来,看着章渊嘴角的那抹微笑,惨白的唇上扬着,满脸的血污也没能盖住它的灿烂。
陈恪抹了把脸上的血,跪在死人堆里,跪在老将军面前,举起一把匕首,在自己左手手心狠狠划了一刀,顶天发誓,我陈恪,必定守好这山河!
他以血为祭,断了自己的后路,不破不立。
于是他看着自己在军中积压已久的人气以及自己在老将军身边积累的经验,用了一年的时间,整顿好余下的护国军,再迅速召集自己在江湖上的朋友。
一年之后的陈恪一身灰白色的衣服,一步步走上了那个老将军之前站过的点将台上,饮酒誓师,五万雄狮,气势袭人。而陈恪在这漫天的吼声中,举起他手边的酒碗,一饮而尽,说,答应过你的,你看,我做到了。
你看,我做到了,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他见陈恪完全没动静,过了许久,赵均见他无意识的张开自己的左手,一条横亘手心的伤疤顿时进入赵均的视线。
苍白,狰狞。
他的心突然重重的跳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冒出了头,可他没抓住。
行军之人,受伤是常事,可这伤口如此狰狞,再狠一点,便会伤及筋骨,左手就算废了。
想来想去,这伤只能是将军自己弄的。
可,为何?
他又叫了一声,这回陈恪应了,同时也将自己的左手握紧。那道恐怖的伤口便悠然从赵均眼前消失。
陈恪看着他,向着满脸没回过神来的赵均说,记住你今天的话,守好了!
赵均一愣,旋即点头,重重的点头,又怕陈恪不相信,大声说,将军,我会的!
陈恪看见他这个样子有些想笑,却又怕打击到他,于是问他,今年多大了?
赵均有些腼腆的一笑,抬手挠挠头,微笑着说,十五!
陈恪看着他的笑容,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义气,勇气,天真。
赵均正对着火堆坐着,肆意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亮晶晶的眼睛里全是少年人的锋芒。而赵均的脸却是奇异的柔和,不比一般男子的唇,赵均的唇显得小些,看起来就是一副完全没长开的孩子模样。
陈恪刀刻般的脸柔和下来,惯常平静的脸上此时盛满了暖意,他坐起身,和赵均并肩坐着,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声线温和,赵均?以后你来我手下做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