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均等到门合上之后,慢慢睁开眼睛,眼里是一抹淡淡的兴奋。
他怎么能让陈恪知道他就这样趴在他旁边,看了他一早上。
赵均又这样一动不动的趴了会儿,等到陈恪再次推门回来,他被吓得抖了一下,心里一片惊疑不定。
陈恪看到他趴在桌子上抖了一下,觉得赵均应该也是因为坐久了血脉不畅起不来才继续犯懒趴在那。
赵均听着陈恪一步步走过来,走到他身后,掀起还在他身上的衣服,说,醒了吗?醒了起来吃饭,别趴着了,等下带你去看戏。
赵均闷闷的嗯了一声,蹭起来,心里说不清楚是种什么感受。
那种希望陈恪明白他其实是看了他一早上而不是睡着了的愿望落空了的感觉,真的有点不好受。
陈恪看着赵均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有些迷惑,想了想又觉得可能是没睡醒的缘故,于是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朝着赵均招招手,让他过来洗漱。
赵均抬头看他,陈恪整个人融化在晨光中,身上万古不变的灰白色衣袍被染上暖黄色的光,一头青丝披散下来,末尾刚刚及腰。窗外一支梧桐伸进窗来,绿油油的,陈恪一只手放在翠绿中,指骨分明。眼尾微微上挑,眼中满是笑意的看着他。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掩去眼中不自主流露出来的情绪,抬步向陈恪走去,缓缓没入晨光中。
不紧不慢的在陈恪的注视下洗漱完的赵均,脸有些微微发烫,他问,怎么了吗?
陈恪撇撇嘴,摇摇头,又皱皱眉,做完这一系列表情之后,又啧的一声,转身走向了梳妆镜。
赵均在他身后不明所以,陈恪散开的发拂过他的手背,痒痒的。
陈恪拿起桌上放着的木簪,本来想像往常一样,绾一个髻,就这么解决了。结果他的手一抬起来,瞬间就疼的放下了。
赵均见了这情形,默默的走过去,站在他背后,看着镜子里的陈恪,说,将军,我来吧……你手受伤了,害怕伤口裂开……
赵均心下忐忑,撇开眼不去看他,转而把视线落在面前这青丝上。
他等了一会儿,才听到陈恪说,行吧。说完后,就这么坐着不动了,一副由着他的模样。
赵均暗中呼出一口气,伸手撩起陈恪的长发,动作娴熟的绾了起来。
陈恪看到赵均的动作停了,他就把自己手中的木簪递给他。
赵均一接过来,就觉得这木簪不一样,隐隐约约的有一股暗香,细细闻却闻不出来,只是偶尔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沁人心脾。
他看着这个簪子,尾端刻着一支将开未开的桃花,别有一番,嗯,风情味。
陈恪看着赵均的视线静止在簪子上,也没觉得有什么,由着他去看,反正他又不慌。
赵均看了一会儿,就翻了下手腕,利落的把簪子插|进陈恪的发中。
陈恪看他收拾好了,自己让开让赵均梳头发。赵均也没含糊,坐下去之后,用梳子理顺了头发,然后一把梳成一个高高的马尾,用发带绑了,就这么算完了。
藏青色的发带隐匿在黑色的发中,煞是好看。
下楼的时候,陈恪走在赵均旁边,二人并肩下楼。走了一半,陈恪突然对赵均说,以后别叫我将军了。
赵均一愣,转头看他,也不说话,放在身侧的手却慢慢握紧了。
陈恪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突然笑了,说,你紧张什么?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叫我将军,叫我,陈慎苛,可好?
赵均又是一愣,茫然的看他。
陈恪抬手揉了揉赵均的脑袋,说,这样容易被发现,我们现在在王城,发现了,容易死无葬身之地!
赵均点点头,跟着他下去了。
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在王城晃荡了几天,赵均是觉得陈恪什么都没有做过,每天就和他一起在街上闲逛,有些时候自己提醒他,他还要反过来说,我们应该放松自己,你觉得呢?不要每天把自己搞的那么累……
所以赵均最后自暴自弃,天天玩的乐不思蜀,东凑西窜,远远的把陈恪忘在身后。
陈恪被他落在后面,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偶尔分神看赵均,总是高高的马尾飞扬着,发带飘在空中,印着明晃晃的太阳。
晚上,陈恪现在桌前记录东西的时候,偶尔会听见熟睡的赵均说梦话,嘴里傻兮兮的嘟哝着,将军,将军……陈慎苛。
陈恪在一旁止不住笑意,溢了满眼,走到床边,帮他把被子重新盖好,再顺手揉一揉他的发顶。
几日之后,赵均就跟着陈恪一起回去了,走之前,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条,上面陈恪洋洋洒洒的写着,谢谢,但愿再无后会之期。
赵均在一旁看的有些懵,不过也没问,陈恪也没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陈恪身上的伤从开始就没有好过,即使他后来注意了些许,但因为每天强大的运动量,伤口总是不见好,反而还在恶化,赵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心中空落落的,一阵又一阵的无力感总是蔓延着。
赵均二人回到怀宁的时候,所谓陈恪的“丧”事都已经办完了,整个城里阴雨笼罩,人心惶惶,许多人陆陆续续的迁出了城,奔赴另一个不熟悉的地方,或者了结余生,或者光耀门楣。
他们想,或许最后,还能魂归故里吧……
怀宁的局势比他们二人在路上预想的要好很多,虽然是四面楚歌的局势,到不知为何,汗拔隐只是围住怀宁,并不打算攻城,大有一耗到底的感觉。就见每日的叫嚣都晓得漫不经心。
赵均带着陈恪一路摸进怀宁城,本想着悄无声息的进去,结果不知道是谁“咔”的踩断了一支树枝,他们就被护国军发现了。
赵均本来还挺心虚,转头就见陈恪玉树临风的现在他身边,端的是一副镇定自若。
发现他们的士兵可能是因为惊喜来的太大,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他犹犹豫豫的看了他俩半天,视线在他俩身上来来回回好多遍。
陈恪以为自家手下不可能那么蠢,本来还想由着他消化一下,但等了许久都还是只看见那士兵在探头探脑的看他,瞬间他就不乐意了,出声道,看够了没?
那士兵也没打怵,嘻嘻笑,说,够了够了。
二人的对话完全没有该有的将军和下属的样子。
赵均还在等着他俩接下去会说些什么,又会怎样毫无形象的侃大山,结果他就见那士兵说完以后,“扑通”一声单膝跪下,头看着地面,右手握住自己的剑,平举与头前,左手盖在右手上,端端正正的叫了一声,将军。
陈恪满意的“嗯”一声,抬脚就绕过他走了。
赵均忙不迭的跟上去。
赵均跟在陈恪身后,一路走一路有人与陈恪亲切的打招呼,打完招呼之后,再端端正正的行礼,丝毫没有久未见,甚至看见陈恪也不惊讶的表情。
仿若平常。
不对,平常连礼都不会行。
赵均想,这可真是很神奇的一支军队……
他与陈恪走到帅帐内,就见林正等人站起来,再围了过来。
林正一走近,便毫不见外的锤了陈恪一记,捶的陈恪一声闷哼。
胡沉立马变了脸色,拉了旁边的骆歧泽,让他过去看看。
骆歧泽走近一看陈恪,旋即把陈恪的手抬起来,搭脉,慢慢的他的眉头越皱越深,而后开口,多久了?
陈恪讪讪开口,也没,多久……
骆歧泽冷笑,是吗?
陈恪想用哈哈哈掩饰过去,结果骆歧泽不为所动,扳着一张脸,冷冷的说,多久了?
陈恪叹气,从我出去那天,到今天。
骆歧泽有种想当场打他的冲动。
陈恪看出来了,于是他选择转移话题,说,我怀疑王城全是傀儡。
骆歧泽蹦跶到一半的心突然灭了下去,问出了现在所有人的问题,什么意思?
陈恪拉着站在他身后有些肢体僵硬的赵均,走向里间,边走边说,他们所有人都有蛊虫,且都是位于后颈处……你们记不记得有次我们去西南,他们那边有种傀儡术?
胡沉适时接口,你的意思是,他们如法炮制……那这样的话,汗拔王城岂非一座死城?
陈恪点头,继而就专门向赵均解释,我们说的那个,叫生死蛊,先把人杀死,再用蛊虫置于体内,依次控制他人行动,但尸身可保不腐。
赵均听完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余人面面相觑。
陈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拉过赵均,指着在座的人,一个个介绍道,余将淋,擅长易容术,天下就没有她见过还易不出的容……反正她是这样说的。庄生,善轻功,水上漂不是问题。梁松,善伪装,就是暗卫,我认识他的时候,在他身上可栽过不少跟头。骆歧泽,善医术,救过我不少次。故谈,擅长毒与蛊,听过紫檀没有,就是他的杰作。林正和胡沉就不用介绍了。张周同,擅长使暗器,最擅长针。刘本墨,擅长机巧,认识他我也吃过不少亏。
最后,他拉过赵均,手搭在他身上,说,赵均,刚认识,不是好友……胜似好友。
一团人还是没有动作,陈恪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去干自己的事了,留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等到有人准备开始动作对赵均干嘛,陈恪突然出声,说,别想打他主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