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我去给你寻点东西来吃……”时遇转身去开门,却惊讶的发现陆三身边的小孩子坐在门边,听见动静,像小兽受惊一样立刻跳开。
“怎么了?”柳染见时遇不走,走上前来,看见阿目,也有些惊讶。
“小朋友,你……有事么?”柳染试探的问,他怎么感觉这个小孩好怕他们一样???
阿目很少与其他人交谈,故而有些害羞,还有些胆怯,但最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
柳染接过纸后,阿目就跑没影儿了。
“这孩子……”柳染有些想笑,展开信纸,刚劲有力的字体瞬间进入视野中——
请君一席,坐听棋语。
“怕是那位兄台有事要对你说,”时遇此刻正色道“你可知,酿酒师陆三从不轻易与人交往?”
“现在知道了,”柳染收起纸,“我去去便回来,晚间一同去逛市集可好?”
“嗯,去吧!”
陆三坐在榻上,面前的小桌子摆着一副棋盘,黑白分明的玉石子反着光,锃亮锃亮的。
上好的玉磨成的,每一颗上都雕着精巧的花纹,价值不菲,当真是富……
柳染收回目光,“这位兄台,不知找我何事?”
陆三起身,作揖行礼道,“今日之事,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为聊表心意,这套‘鱼目棋’便赠予公子,当做谢礼。还望公子不嫌弃。”
不嫌弃,绝对不嫌弃!
鱼目棋啊,他还嫌弃,求之不得好吗!
“如此……”柳染也不推脱,欣然接受,“多谢兄台!”
“天色尚早,不知公子可否与在下对弈一局?”陆三相邀。
柳染此刻十分兴奋,当然来者不拒,“好,只要兄台不嫌我棋艺粗鄙就行。”
陆三脸上还是面无表情,手却做了个请的动作。
鱼目棋的棋子平面部分光滑,眼色柔润,黑棋上雕的是水波之图,白棋上雕的是两只游鱼,栩栩如生,摸起来着实舒服,看起来也赏心悦目。
“既是赠与我的,那兄台便先下吧。”柳染客气道。
事实上,他是怕一个酿酒师,输的有点离谱,才故意后下看招解局的。
陆三也不推脱,执起一颗黑子,果断落在棋盘上,嘴里轻轻道,“在下排行第三,公子不若就叫我三爷吧。”
“好,三爷,”柳染也执起一颗白棋落下。
一开始,柳染觉得此局下的着实轻松,一切尽在预料中,对方一步步朝着他所期望的方向走。不过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柳染慢慢发现陆三落子的精妙,惊叹于他的棋艺高超,羞愧自己的掉以轻心。
不过,虽然有些艰难,但至少挡住了对方棋子的攻势,柳染舒了一口气。
而事实上是,他错了。
到后期,陆三的棋子携滔天之势而来,翻江倒海,令柳染措手不及并且节节败退。
颗颗黑棋,步步杀机,压的柳染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的棋技虽然只是闲暇时间打趣所用,可慢慢算下来,也下了将近十年,不会这么狼狈。可面前的陆三,脸上波澜不惊,手下却早已翻云覆雨,排山倒海。
“……”终是未能再下一步,柳染收手,卑谦道,“三爷,在下输了。”
“已经十分不错了,竟能差点与我下到最后。”
这是陆三由衷称赞的。若不是柳染太过优柔寡断并且顾着他的感受,恐怕与他,也能打个平手。
只不过,柳染若不顾及他人,便不是柳染了。
第一次遇见如此好的对手,陆三心里久违的有些兴奋。
“不敢当,若不是三爷你手下留情,在下早已经输了。”柳染第二次,挫败感来袭,比上次引出秀王不成功还要强烈。
“好久未能如此酣畅淋漓的下一场,”陆三盯着他,沉默半响,忽而道,“既然如此,我便再赠你一卦。”
“卦?”柳染抬头,一脸疑惑。
只见陆三慢慢的收起一些柳染的白棋,又在棋盘上移动着它们的位置,如同夜幕星辰罗列。当最后一颗子收手时,棋盘上,只剩下诡异分布的黑棋。
“……忌雨。”
嘴里说出两个字来,陆三便把剩下的棋子收起,把所有的东西放进棋盒,递给柳染,“……前路小心,”有忽而叹息,仿佛在自言自语,“其实你本可以不必亲自去的……”
嗯嗯嗯???
柳染迷茫了一会,忽又明白了陆三说的话笑道,“凡事亲力亲为,才有可能有自己想要的结果。多谢三……啊不,像您这种博学多才之人,在下理应称呼一声‘先生’。”
陆三只是点点头,侧身让出一条道来,谢客之意显而易见。
柳染作礼道谢,便捧着棋盒出了房。
陆三看着柳染的背影出神。
但愿你能度过此劫。
他已尽力。
柳染宝贝似的抱着鱼目棋小心翼翼的回自己的房间,珍惜无比。
笑话,这可是珍品,哪能为俗尘所沾染,刚刚执子下棋,他就已经很心疼了。
“怎么?捡到宝了?”时遇冷不丁的从背后冒出,差点把柳染吓掉怀里的棋。
“你吓死我了……”柳染嗔怪道,“这可是鱼目棋,世上仅有一副,当然是宝啦!”
“这么喜欢?”时遇挑眉,眼里有些看戏的样子。
“……”
这个模样……
“陆三同你说了什么吗?”时遇也不逗他了,收起玩味问。
“就邀我下了一盘棋……”柳染疑惑,“不过他后面还给我算了一卦,有点莫名其妙。”
“何卦?”
“他说‘忌雨’,还说我本可以不用亲自去……”柳染回味,“总觉得他在说我们去江南之日,却又不像。”
“……倒真有些奇怪……”
“将军,大人。”尘安在外面敲门。
“进来。”
“那位神秘旅客已经走了,”尘安言简意赅道。
“走了?!”柳染有些吃惊,“往哪走的?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有人来接他么?”
“往青仓镇东边方位去,带着小孩一齐走的,似乎有些急。没有人同行。”尘安如实回答。
“青仓镇东边,江南边界啊!”柳染惊讶,为何不同我们一齐走?”这话既像自言自语,又像疑问。
“这……我不知。”尘安低下头去。
“好了,”时遇打断,“你都未告诉别人你是去哪的,别人怎么同你一齐?再说,或许人家习惯了独自一人呢?”
“他还带着个孩子,同我们一起不是更安全些吗?”
“你要知道……陆三其人,向来是不喜人间客的……”
再微小的人情都得还,孑然一生,才能潇洒自由。
青仓镇的小插曲就这样被翻篇了,耽误也没耽误太多时间,驻留一两日,便朝江南孙家出发。
孙家此刻正里里外外的忙着,打扫换新,添置桌椅,为了迎接柳染等人的到来,费了好大一番劲儿。
一位鹅黄色衣衫的女子,正在在院中,看着忙来忙去的工人们出神。那女子一双杏眼乌黑,弯弯的柳叶眉挂在小巧的脸蛋上,樱桃嘴紧闭,双颊带着一丝自然的红润。
“小姐,你怎么在这呢?!这里脏!”一个妇人急匆匆的赶来。
那女子正是孙家小姐孙芷柔。
孙芷柔回过神来,笑道,“无妨。有事么?还有,我很好奇,这里以前是柳二哥住地方,将这里修缮一番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添置如此多的新具?”
“啊呀?!小姐你不知道么?”妇人大惊。
“知道什么?”
“柳二公子在京城里当了官儿,现如今要来咱们孙府看看老爷夫人呢!”
“什么?!”孙芷柔大喜,“柳二哥哥要来,为何没有告诉我?”
“……”这倒问倒那个妇人了,“或许是……老爷忙着给这里翻新,忘了吧!”
“那阿觉知道吗?他可最想柳二哥哥了。”孙芷柔急忙问。
孙觉是她哥哥孙止的儿子,小时候最喜欢缠着柳染,每次柳染一来,他便要一直粘着,分都分不开。
“小公子他……应该……知道吧,诶诶诶……小姐,你去哪?”
见妇人吞吞吐吐,孙芷柔也不再听下去,径直朝后院走去。
“阿觉!阿觉!”孙芷柔唤着,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草丛里。
孙芷柔弯腰跑过去,“阿觉,你……”
“嘘!”阿觉立刻捂住孙芷柔的嘴巴,示意她听。
“老爷,这字条是怎么回事儿?”房内传来孙夫人温婉的声音。
“我也不知……这是我今日出门之时,碰见一个算卦的道士,他给我的。”孙老爷的声音同样想起。
“给你的?这是一个卦?”
“嗯……只是……”
“只是什么?那卦象不好吗?还是什么?”
“上面只有两个字:‘忌雨’……我看不太明白。”
“莫不是叫我们小心雨天?”夫人试探的想。
“我也不知,总觉得有点不安……”
“……”夫人笑了两声,柔声道,“兴许是那道士故弄玄虚。莫要想了。小染快来了,别让他担心啊。”
“嗯……”老爷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