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大将军,独守城门,战而不退,死而不倒。
扬州刺史府内议事厅满厅肃然。
沈清爵缓缓睁开眼,所有人跟着一同起身,向北,拱手,二拜,再拜!
这一天来,她的长眉就没舒展过。
厅外有人快步进入,俯身于沈清爵耳中,不知说了什么。沈清爵呼出一口气:“让他进来吧。”
来人是连笑。
议事厅内气氛骤然凝固。
连笑衣衫褴露,发丝凌乱,显然为了仓促之间赶赴到此已经顾不得其他。
他一进门就跪下,也并没有人因为他显赫身份扶他起来。
“连笑,你是来送死的么?我心情不好,不介意让连相白发人送黑发人。”
“大将军,连笑前来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求大将军回京!”
三天前,凉州战报传至京城,朝中已然大乱,上至皇帝下至宫人都慌了神,主将身死,千里之堤溃不成军,女帝魏千羌率军一路南下,眼看就要兵临太京城下,萧泰凉与连官子集结了皇城所有兵马做困兽之斗,猛然间却发现没有一个合适的人调兵遣将。
朝中知道沈清爵去向的人并不多,连笑担起朝廷重任,快马加鞭一路行至扬州城。
当然,萧泰凉也不敢保证沈清爵会不会回来,毕竟以他对徒弟的了解,多半是不能。只是危急存亡时刻,不能不试。
“我呸,你们堂堂京官不是厉害地很?卸我们将军兵权,还要捉我们夫人,你们这么能去跟魏人横啊?还要你那个斗鸡眼儿的爹,那个神经病似的萧泰凉,一个个比狗还怂,人家打上门了,又想起我们将军了?天底下有这便宜的事?”
扬州刺史把连笑以及随行的萧泰凉贴身太监一顿臭骂,两人跪在地上,不敢还口。
刺史大人挽起袖子,几欲再骂。
“大将军,此乃三军虎符,我来时候魏千羌已经到了凉州,只怕不用几日就到了太京城,皇城一旦沦陷,只怕是您都无力回天,我此次来并不代表我一人意愿,只求您不计较以往的事!请您出兵。”
连笑声泪俱下:“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啊!”
凉州城内周裕关。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皇姐。”魏裳楚两步上前,就要跪下行礼,被站起身的魏千羌一把拖住。
“皇姐让你受苦了。”
若非魏裳楚源源不断地给魏千羌送来离国京官消息与状况,魏千羌根本不能这么快接连攻破离国北方最重要的两大州,可以说魏裳楚功不可没。
“呦,这不是我们的后楚皇后?”
魏千羌攻下周裕关的当天,对天下宣布,后楚复国在满武洲,流落在各处的楚民可以前去满武洲安家立业,不会再受战火璀璨。
这一举动被离国官员称为:天下不要脸之最。
可是如此亦不能阻挡住流民前去的步伐,何况听说后楚有旧楚的末任皇帝与皇后,一些早些年受皇室恩惠忠心耿耿的遗民已经马不停蹄赶赴了满武洲。
真是愚笨,此后楚哪里还是昔年大楚?一批批的流民前去,说白了还是丧家之犬,真是可怜。
沐有韵没有接魏千羌的话,气氛一时之间有些诡异。
“裳楚,怎的不知道怜香惜玉?这般美人憔悴成这样,皇姐看了也不由心疼。”
魏裳楚瞒天过海,把沐有韵从京城中带出后,沐有韵十分温顺,也不反抗,也不伺机逃跑,只是一日比一日苍白消瘦。
“不重要了。”
魏千羌抿嘴笑,“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这种人还配不上你,我在城破之时发现这城中有一女子带着面皮,面皮摘下后,容貌着实惊艳,道一声小洛神都不为过,不如我将她送给你?”
此人正是准备北上找机会接近魏千羌的苏兰若,恰逢城破,正好被女帝抓了个正着。
“别了,皇姐,我看不上离国女子。”
沐有韵闻言身子狠狠一抖。
她不愿看见魏裳楚变作敌国的刽子手,不愿意看着逆天而行的旧楚人因为后楚覆灭在死一批,更不愿意去满武洲做魏人的傀儡皇后。满武洲沦陷了,凉州沦陷了,她手上的血还洗的干净吗?
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
入夜。
沐有韵赤足站在悬崖边上,下面是湍流不洗的峡谷,两岸高绝,寒风呼啸,不时有凄厉动物叫声。悬崖边岸上怪石嶙峋,由于仓促出逃没有多穿衣服,有些尖锐的石头把她小腿划地遍布伤痕。
“韵儿!别乱动。”魏裳楚跟在她身后,向她伸出手“过来,那儿危险。”
山风把沐有韵衣衫吹地鼓起,她站在悬崖边缘,只要再走一步,就会跌进脚下万丈深渊。
沐有韵慢慢把身上狐裘脱下放在地上,是当日魏裳楚为她披上的。
自打今夜她在侍女帮助下逃出,被发现的那一刻,就没再想活了。总归是,旧楚容不下她,离朝容不下她,最爱之人也容不下她。
“不要!”她拖长声腔嘶喊,近乎哀求哭泣:“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恨我罢,反正全天下都恨我!”魏裳楚冲她讨好一笑,两行泪划到嘴角,“只求你,别为难自己。”
“我只恨,小时候无能为力,让你被带到北魏去。”然后她一脚踏空,跌进了身后万丈湍急的江流里。
魏裳楚愣住,张大嘴巴,发不出一个字。愣了片刻,她突然状若癫狂,踉跄地朝悬崖那边飞奔。
魏千羌见势不对,冲上去拉住魏裳楚,却被她一把推开。
她一把扯下身上滚金黑色亲王服,腿一软重重跪在地上。
后来,有侍女看到,魏皇爷沉常常坐在关押那个离人女子的房子里,一坐就是一天,不吃也不喝,只是对着一件衣衫沉默,她还时不时抱在怀里,一边笑一边流泪。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规定一年要完结一本,我是去年1.30日成为作者的,再加上何时剧情也到开战结局了,就赶紧跑回家,每天码字,速度更新迎接完结了。
完结后在晋江放两对的番外。
第103章 两国之战(一)
“什么时候走?”谢冰媛轻轻走过来,对着站在窗口的沈清爵说。
沈清爵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今晚。”
她一直在想该如何同谢冰媛开口,不料却是她先提出。
谢冰媛把怀里包袱递给她,里头有一件白袍,还有沈清爵给她的金丝甲。没有太多东西,因为本就是破釜沉舟的一战,实在不用多准备。
“我先与片雪军前去京城,战况紧急,带你不方便,你在后面同琥珀郎君他们一遭,待我退敌,你们再进城也不迟,若我......你们便改道去西域,那边天阴山处有我早些派守的三千守军,可保你们平安无事到达西域,这个牌子你拿着,到时候亮出来即刻,我......”
沈清爵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谢冰媛俯身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别想那么多。”
谢冰媛拿过披风,慢慢替她系上:“走吧,我不去送你。”
沈清爵点点头,松开拉着她的手,大步踏出走门外。
一个时辰后。
道上,是整齐列队的片雪军,人人身着银甲手持银枪,一言不发,沈清爵款款策马而来。
军阵前已经皮甲的袁定坤冲她点点头。
“片雪军听令!”一片寂静中,她的声音清亮而果断。
“在!”
“出发!”
战马嘶鸣。
忽有琴声铮铮宛如天上来,古道两旁是不低的群山,那人似乎盘膝坐在高处,对着他们弹着一首著名的《别君》。
只是曲调似乎被弹琴之人改过,原曲凄婉幽怨的音节处被改成了铿锵激昂的曲调,听来令人荡气回肠。
片雪军皆是一震。
“是夫人......”袁定坤出声。
“......驾!”沈清爵扬起马鞭,战马开始奔跑,身后片雪军随着主将一同疾跑起来,一时间,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可是琴音并无半分弱势,相反更加高远悲壮。
女子弹琴送别,前方军队铁蹄前进,琴声与马蹄声混在一起,让看见听见此番情景的人潸然泪目。
她一下也没有回头,只是加速向前行军,当琴声渐渐削弱,马蹄声仍不见停,五千片雪军马不停蹄,直奔太京城。
一曲终了,谢冰媛缓缓起身,琴弦有一半已经崩断,她双手十指颤抖不已,鲜血淋漓。
两日后,魏千羌亲率十万大军,兵临太京城下。
这天,城门紧闭,护城河水冰冷,城上守军迎风而立,城中妇孺一早进了厨房医馆,城中青壮拿着自家铁器往城关赶去,自愿排在驻军之后,等着驻军打光便上阵,满城拒敌。
魏军三军列阵,从四面压成,其中五万大军直奔主城城门。
魏人破口大骂,骂离人孙子,久久不敢出来迎敌。
连官子与萧泰凉坐阵御书房,忙的焦头烂额,一道道敕令传进传去,太监宫女一路小跑,宫中已经走了近乎三分之一臣子,携家带口逃往西域或者南下,已经没空去追究。
城下魏军回家像一片片黑云,城上皇城驻军被压地喘不过气。
“攻城!”枪仙雒阳一马当先,身后步兵举盾持矛,铁甲声震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