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霰不悦地望着报信的仆从,“为何不给十一少和成统领换衣?”
仆从一听,一颗颗豆大的汗珠顺着发额处滴下,“家主,小的……小的向十一少说了,可十一少不同意。”
“哦?”没等砚霰的回应,砚零溪抬起折扇,斜眼看了一眼那位仆从,“本少可有说过不同意?”
“啊,这……十一少不是说没时间吗?”仆从的脸涨得通红,汗水越来越多。
“哈。没时间并非不同意呀。”砚零溪倒是神定自若,一边笑着一边看着仆从的窘迫。
“啊,我……不是……”
砚霰见状,无奈地摆摆手,“你先下去吧。十一弟,不要闹了。公堂之上,当以严肃。”
绛州长史率先起身,“大都督,此战秦礼言将军、徐卫将军以及四千五百名兵士全数阵亡。砚零溪此战为帅,当以败军之罪论处。而大都督在绛州解围中厥功甚伟,砚零溪为大都督之胞弟,罪减一等,流放边州。”
“哎呀哎呀。”砚零溪听完却是笑笑,“怎么本少一回来就要被流放了。”
砚霰只是淡淡回应,“十一弟,一路之上我会让押送士兵多多照应你的。”
“不用。”砚零溪折扇一张,“因为,此次败军之罪,应当由三姐您来承担。”
大堂内的空气顿时凝固,砚霰、砚零溪二人针锋相对,双眼盯视之间,气氛剑拔弩张。
“你!”砚霰不由触怒,那黑木座椅上的手臂猛地一拍。“一罪,牺牲四千五百名兵士以及墨兵部近八百人;二罪,三百墨工部精英工匠被虏;三罪,丢失鹰扬虎视戒,让之于突厥。你可知,待他日突厥因此而兴起,将对我朝造成多大的危害!”
“什么!此戒失了!”右侧的六名官员将领震惊万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四千五百名兵士?”砚零溪眉头一皱,细细沉思,“明明有人升起石琥弹,带走了两千五百名枪士,难道这支枪兵没回来,那么是谁带走了他们?”
随后砚零溪却是幽幽一叹,“哎。”他向左侧的空席走去,径直坐在原本傅鸣川的席位。“天涯,过来坐。”指了指旁边的坐席。
成天涯微微一愣,随后就座,拿起桌几上的糕点就吃,样子并不斯文,看起来是之前在幽蝶岭断粮的情况下忍耐太久。
“大都督,这。”绛州、幽州、云州三州长史及将领齐刷刷望向砚霰,等待她的发落。
砚霰端倪着砚零溪,“十一弟可是认罪了?”
砚零溪一副惊讶的样子,“啊?我以为三姐你刚才在说自己之罪。”
“十一少。”一旁的夜孤疏侧首看着砚零溪,目光如夜色般凉意阵阵。“过了。”
砚零溪好似没感受到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只是淡笑拿起一块糕点笑道:“吃吧,夜统领。”
“十一弟,严肃,这里是公堂。”砚霰脸已微显愠色。
“哎呀哎呀。”砚零溪两三口吃掉了手中糕点,一边嚼着一边说,“堂堂大都督,难道要将罪责推给我这个临时统兵人?”
砚霰一挥墨色衣袖,披着黑纱的细长之腿搭在另一膝上,“哼。那你且说,本都督何罪之有?”
砚零溪一副疏懒的表情,幽幽答着:“方才大都督不是说了嘛。一罪,用人不当,致使牺牲四千五百名兵士;二罪,绛州布置不当,致使三百墨工部精英工匠被虏;三罪,未能第一时间于绛州困住突厥军,丢失鹰扬虎视戒,让之于突厥。”他摇着折扇,讪笑道,“大都督,你可知我朝将会有多大的危害呀……”
第58章 落夜旧算
绛州刺史府内大堂,砚零溪一言既出,气氛再度紧张。
“砚零溪!”砚霰因此言而震怒。
“十一少,你让三百工匠失陷,竟还在振振有词。”孟伊然立起身,娇颜一怒,左手探入腰后,握上了一柄黑色短刃。
成天涯鹰眉一振,犀锐的眼神盯向孟伊然的小动作,砚零溪却是微微抬手,笑道:“哈,继续吃吧。”
“砚十一少,两军交战,因一卒临阵脱逃而军心大乱,致使大败,是否该斩此卒?”云州长史起身,向砚零溪拱手。
砚零溪面不改色回应道:“那么孙长史,军心大乱而无法控制局面,酿成大败,是否该斩此帅?”
“这……”云州长史话语一滞,幽州长史站起来接道,“若为其由,乃是逃卒之祸。难道此卒能免罪?”
“当然,”砚零溪横眉一对视,灰袍翩然扬起,折扇遮过脸颊,语调拉长,淡淡地说,“不能。”
“十一少这是认罪了?”幽州长史口气中有轻视之意。
“张长史,逃卒非本少,而是。”砚零溪眸光愈显诡色,灰扇摇动,振振有词道:“秦礼言将军。”
“砚零溪,秦将军是绛州人人爱戴的好将军,不许你侮辱他!”右侧的三位将军同时起身按刀,三双重铁履踏前一步,威逼的气氛猛然张开。
“嗯?”成天涯剑眉一竖,振臂拍案,橙色的剑意随墨衣袖扬动而出,震退逼来的将领。
砚零溪手握扇柄叩了叩桌几,望着三位将领额头上的冷汗,笑说:“诸位将军冷静,嗯,冷静。”随后,拿起桌几上的茶杯,“来人,倒茶吧。”
成天涯凌然如刃的目光瞪了一眼那些将领,后者三人深知其不好惹,立即退回坐席。
待茶斟满,砚零溪浅酌两口,笑意不减,“先问诸位大人一件事,卿可知砚家信号弹。”
幽州长史哼了一声说,“那是自然,砚家提供绛沁幽云四州边防信号弹,以石青弹为攻、石绯弹为退,四州将士无人不知。”
砚零溪反问道:“那大人可知石琥弹?”
砚霰闻言,微微眯眼。而幽州长史不假思索答道:“什么石琥弹,边防信号只有这两种。”
幽、云两州的将领与长史也是摇了摇头,以示不知。
但砚零溪眼神扫过绛州长史与将领此刻表情,从他二人脸上捕捉到了一丝的犹疑。
绛州长史的目光在无意间对上了砚零溪,神情一时局促。
砚零溪欣然一笑,“看来商大人有话要说,但说无妨。”
绛州长史一愣,“这……”
“够了,十一弟。”砚霰想要中断这个对话。
忽然,有一道熟悉的墨衣身影出现在了大堂门前,悠闲清朗的声音响起,“哎哎,小人又迟到了,家主大人见谅哈。”
“哎呀哎呀,”砚零溪见势立即起身,“傅统领你来啦,来来来这是你的座位。”随即向前两步,双眼凝视绛州长史与将领,“方才我们讲到哪了?哦对,请绛州两位长官说一说石琥弹的用途。”
“这……”绛州二人紧张相觑,支支吾吾的同时还悄悄望向砚霰。
“谢谢十一少。”傅鸣川自然是很乐意地上前而坐,手中账簿摊在桌几上,时不时翻阅几页,他说道,“哦,在说石琥弹呀,这件事你俩不是都知道的嘛?”他随手指了指身旁的孟伊然与夜孤疏。
夜孤疏只是冷笑一声,棱角分明的脸颊看不见一丝情绪。
孟伊然小叹一声,“这个石琥弹嘛。”
砚零溪折扇一挥,“石琥弹就是集结令,见此信号之军,必须火速赶到信号发令地。商大人,我说的对吗?”
绛州长史犹疑之后点点头,“是。但是那又如何?”
砚零溪点点头,说道:“幽蝶岭之战,就在我军即将歼灭突厥本队之时,秦礼言将军突然擅离职守,来到离战线极远之地,升起石琥弹,引走我军主力。致使我军阵形大乱,因此覆灭。而就在本月,有人在砚家仓库领走了一支石琥弹。”
孟伊然却噗哧笑了,“可是十一少,照您这么说,秦礼言将军为何仍然战死?他若想逃,大可直接在信号过后,率军折返。”
砚零溪自若而答,“秦将军忠心毋疑,他却受到上面某人的恶意指示要其从中作梗,但最后他的良心又不允许他如此。孟统领为何岔开话题呢,这支影响战局最关键的石琥弹,究竟是谁领用的呢?”
“众人退下。”砚霰突然开口。
“大都督?”几乎所有人惊讶地望向她,眼神里充满不解。而傅鸣川手中黑色佛珠转动,片刻的短思之后打了个哈欠,拿起账簿先走出去了;夜孤疏亦是一声不吭踏出堂门;成天涯见状,顺手拿起夜孤疏桌几上的一块烧饼吃了起来。
“出去。只留十一少即可。”砚霰挥手,严肃的脸上看不见半点惊慌。
砚零溪随即向成天涯使了个眼色,后者冷哼一声,拿着半个烧饼走了出去。
待门阖上,砚霰率先发话,“十一,此事你想怎样。”
砚零溪神色轻蔑,手中折扇一拢,紧而接话,“哈,秦将军都和我说了。”
砚霰微微一怔,紧绷的脸色稍稍放松,“秦将军的部队,明面上是朝廷军队,实乃我砚家亲兵。我这么安排也是为了保全这支队伍。”
砚零溪折扇敲了敲自己掌心,“方才傅鸣川坐我旁边时,我用手势暗示他把账簿翻到信号弹领取那一页,你的名字和秦礼言将军的名字确确实实写在上面。不过呢,秦礼言将军可是未曾使用石琥弹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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