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何处好,
别殿饶芳草。”
古今许多大家将温庭筠的词视为梁陈余风,靡靡之音,但宋芷不这样以为。他瞧见这句诗,心底略略有些讶异,不知是何等样人,会在这儿写下这样两句诗。
孟桓虽然了解过一些儒学,却对诗词歌赋不甚了解,温庭筠这首诗他没读过,因而也不知晓是什么意思,见到宋芷驻足,便在宋芷身旁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宋芷摇摇头,道:“只是觉得这字写得不错。”便抬脚进了临风亭里。
温庭筠这首《嘲春风》,实际上颇有一股楚风的“骚”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宋玉的《风赋》,说是嘲春风,实际是在为春风鸣不平,哀皇帝之昏聩。
来临风亭的想必也有不少朝廷大员,这诗不知在这儿写了多久,竟也没人提出异议,不知那些大员们是不懂,还是不愿说出来。
想到这里,宋芷有些好笑。
两人在临风亭内歇了一会儿,才知其不愧为临风亭,临风亭正处在风口,立在半山腰上被削出的一块空地上,徐徐的春风带着山间的幽雅与鸟鸣声一齐飘过来。
让宋芷不由得想到“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之句,只觉得心胸开阔爽快,将剩下的狮子糖塞到怀里,浑身生出了满满的干劲,迫不及待想要登顶了。他站起身,大步走出了临风亭。
在临风亭吹了风,宋芷也不热了,似乎上山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不多时,两人就到了山顶。
从庐师山向下看,能看到大都城西南面儿的坊市,帛财坊、金城坊等,但最近的是城隍庙,正在大都西南角。
“看到那条河没?”孟桓指着不远处一道白色蜿蜒的河流,“那是金水河。”
“金水河连着太液池,太液池旁便是太子宫和隆福宫。”
宋芷顺着孟桓的手看过去,只见两个高大恢宏的建筑,在一众普通的民坊外格外的显眼。
“那个,”孟桓指着东面儿,“是大庆寿寺。”
宋芷指着太子宫更远处的高大建筑:“那是皇宫吧。”
孟桓点头,由于太远,皇宫只能隐隐看着一点尖儿。
“你若是想去皇宫,日后我可以带你去。”孟桓说。
宋芷笑了笑:“我去皇宫做什么?”
山顶的花比起山脚,开得没那么盛,海棠花和杏花最多,也开得最好。
宋时海棠花被视为“百花之尊”,宋芷幼时住在临安,临安的海棠花极盛,自家园子里都种了不少,因此宋芷本人是极爱海棠花的。
在宋人沈立的《海棠记》里,曾详细描述了海棠的习性形态,《海棠记》中描述海棠花:
“其花……初极红如胭脂点点然,及开则渐成缬晕,至落则若宿妆淡粉矣;其蒂长寸余淡紫,于叶间或三萼至五萼,为丛而生;其蕊如金粟蕊,中有须三如紫丝;其香清酷,不兰不麝。”
孟桓看他喜欢,便道:“你若是喜欢,日后便在园子里种上几株,如此一来,每年春你都能看到了,不必大老远跑到这儿来。”
宋芷讶然道:“你不是说,你离京后便放我回兴顺胡同,不再管束着我了么?”
瞧见孟桓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来,宋芷立即意识到孟桓的意思,只是说在他出征后自己能离开孟府,之后还要回来的,当即闭了嘴,偏开头去。
孟桓皱眉道:“你就这么不想待在孟府?我待你哪点不好?”
宋芷闷声道:“小人不敢!”
孟桓也没跟他计较,这人不待见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拉住宋芷的手,“饿了吧,下手罢。”
这时恰巧有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高声叫道:“子兰!”
宋芷听着声音耳熟,回头一看,竟然是数月不见的齐履谦。
而这时孟桓还拽着他的手,宋芷赶紧一挣,没睁开,他回头略带怒意地瞪了孟桓一眼,低声道:“松开!”
宋芷猛力一甩,甩是甩掉了,但他本人却由于用力过猛,山路崎岖不平,他脚下不稳,一下子便失去了重心,往后倒去。
“小心,子兰!”齐履谦大叫。
孟桓都来不及对齐履谦表示不满,眼疾手快地把宋芷一拉,没想到他脚下一块石头不稳,自己也被宋芷带着摔了下去。
“糟了!”孟桓心道。
庐师山上多怪石,这摔下去若是摔到石头上,受伤都是轻的,立即一伸手把宋芷捞到怀里,两个人便一起向路旁的树林里摔了进去。
宋芷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在有着松软泥土、枯枝落叶与落花并碎石的地面上打了几个滚,身上似乎被擦破了皮,火辣辣的疼,而后猛然一个撞击,宋芷身子陡然一顿,听到一声闷哼,两个人一起停了下来。
宋芷在晕眩中没有缓过劲儿来,却意识到方才那声闷哼是孟桓撞到了什么。
“少爷!”宋芷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声音里有些焦急,“你受伤了吗?”
宋芷整个人被孟桓搂在怀里,当即就挣扎着想起身看看孟桓,孟桓却更紧地搂住他,低声道:“别动!”
宋芷也不知为何,听到这话果然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任孟桓抱着。他再没有良心,也知道孟桓方才是为了救他,才跟着一起摔下来,还全程护着他。
孟桓似乎受伤了,呼吸有点沉重,却被他刻意压制着。孟桓搂着他的手稳定有力,以不容置疑的姿态,将宋芷按在他的怀里。
宋芷听着他的心跳声,不由得想起前几日在书房里,孟桓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说他是真心的,那个场面。
宋芷把脸埋在孟桓怀里,低低道:“谢谢少爷。”孟桓却没有注意听。
过了一会儿,只见孟桓倏然手一动,闪电般伸到一旁的地面上,似乎抓住了什么,他松开宋芷,道:“有蛇,抓住了。”
宋芷眼睛一瞥,只见孟桓的手里正攥着一条小花蛇的脑袋,分明是有毒的。原来方才孟桓都是在准备抓蛇,才不准他动。
“有毒,少爷。”宋芷急道。
孟桓回头冲了他笑了笑:“没事,毒液在它嘴里,蛇皮上没毒。”
孟桓的脸侧有被碎石擦出的伤痕,渗出了血,他身上应该还有别的伤,但笑容却轻松得仿佛刚刚只是撞了下桌子。
孟桓见宋芷呆呆的,摸了摸他的发顶,道:“怎么,吓傻了?你还怕蛇啊?”
宋芷摇摇头,指指孟桓手里的蛇,这小蛇目前十分暴躁,已经完全被激怒了,用细细的身体缠住孟桓的胳膊:
“它……怎么处理?”
孟桓说:“你说怎么处理,当然是打死,它刚刚都快爬你身上了。”
宋芷想着那个场景,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谁也不想被毒蛇咬上一口。
孟桓说打死就打死,当即找了块石头,把小蛇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宋芷看着,觉得有些恶心,向后躲了躲。
“没事了。”孟桓安慰道,又问,“你方才有没有伤到哪儿?”
宋芷摇头:“没有。”
孟桓却不放心,仔仔细细把宋芷检查了一遍,见只有腿上被擦破皮了一点,才放下心,说:“回去后擦点药,很快就好了。”
“你受伤了。”宋芷突然说。
在孟桓检查宋芷有没有受伤时,宋芷却发现孟桓受伤了,方才孟桓搂着他,自己一个人抗了大部分的伤害,最后一下又猛力撞到石头上,背部衣裳被划破了,破口处被鲜血染红,看上去触目惊心。
“背上,流血了。”
孟桓一愣,这才注意到背后是有些疼,他没所谓地自己用手往手摸了摸,没摸到,而后动了动身体,说:“皮肉伤,没伤到筋骨,不要紧。”
宋芷鼻子一酸,有些心疼,又有些自责,沮丧着看着孟桓不说话,险些要哭出来。
这人漫不经心的模样,想来是因为常年行军打仗时受伤都成习惯了,因而才觉得这样的伤不在话下。
孟桓却微微笑起来,凑到宋芷面前,低语道:“你要是愧疚,就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宋芷瞪了他一眼,可配上那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反而瞪得孟桓心神一荡,险些把持不住。
“你不亲我,我就亲你了。”孟桓说。
危机感突然袭来,宋芷正想躲,就被孟桓用没摸过蛇的那只手钳制住了下巴,而后孟桓一倾身,吻了上来。
宋芷的脑子一下子变得空白,立马激烈地挣扎起来,孟桓却用力把他压到了方才撞到的石头上面。
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孟桓的吻是激烈而富有侵略性的,如狂风暴雨一般,逼得宋芷喘不过气来,几乎要窒息了。
孟桓的脸上有伤,宋芷鼻尖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再加上他挣扎间在石头上抓了一把,却摸到一手粘稠的液体,不用想,应该是刚才孟桓撞上去的时候留下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