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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阑珊处 (奈月月)


  此后,容珣很久不来醉鸢楼了。偶尔来一次,也不一定是指名阿缪莎了。
  阿缪莎无法理解所谓汉人的规矩,只知道她爱上容珣,便要竭尽全力将其留在身边。于是,一个危险的想法萌发了。
  由于故乡临近苗疆,战争前父母尚在世时,家里也和一些苗人有所交际,阿缪莎从小耳濡目染,学会了养蛊。但因没有专门研习过,所以只是一知半解,技术不精。
  儿时学过的情蛊,没想到会在多年后因心上人不会为自己赎身,更不会迎娶自己而派上用场。想到这里,阿缪莎不禁黯然神伤。
  情蛊需先随身养够一年又七七四十九天。在一年后第四十八天的时候,加入特制的米酒和几味磨成粉末药材,为厮杀至最后的蛊虫铺底,并滴以施蛊人的血做引子。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在一年又四十九天的子夜极阴之时,再滴以被施蛊人的血来喂养蛊虫,就算完成一半了。之后只要再将蛊虫碾碎磨成粉末,混入茶水中,由滴了血的二人饮下即可。
  偏不巧,在随身养蛊的一年又四十八天,阿缪莎去药材铺购药时,迎面撞上了一个男人。意料之外的撞击使得装有蛊虫的瓷盒摔得粉碎,阿缪莎一颗心的悬到了嗓子眼,眼看着碎片将一部分蠕动的蛊虫割伤,虫身开始略微渗出星点殷红,已有奇异的味道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顾不得多想,阿缪莎便慌忙蹲下要捡起碎片。谁知撞了满怀的那个男人,竟道了歉想帮忙捡碎片。
  怎么能轻易让他人染指这重要的东西!
  阿缪莎愤怒地挥掌,狠狠打在男人手臂上。谁知这一下不偏不倚地将那男人的手拍在地面的瓷器碎渣上,尖利的碎片边缘割伤了他的手指,血一滴一滴,顺着男人修长的手指滴落在蛊虫身上。
  阿缪莎不禁惊呼一声,本就慌乱惊恐的心仿佛要跳出了嗓子眼,内心晴天霹雳一般。
  不行,怎能白费了这一年来的苦心!前几天好不容易将容珣留在了自己房内,并佯装不小心摔了碗碟,成功采到了容珣的血。怎么能就这样毁在这一步!
  迅速用碎片碾死了染血较多的几只蛊虫,阿缪莎匆匆掏出手帕,将其余的蛊虫包住收了起来,拉了拉脸上的面纱,落荒而逃。
  没关系的,那些浸染了太多他人鲜血的蛊虫已经被弄死了,剩下这些没染到太多的,应该没问题了吧。
  子夜寂静,月光透过枝丫与窗,随着风在墙上筛出斑驳的影。阿缪莎坐在窗前,小心翼翼地将珍藏着容珣血液的瓷瓶拿出,滴在最后那只蛊虫的身上。殷红的血珠在仅存的一只黑褐色虫体周边蔓延,渗透。阿缪莎笑了,笑声愈发疯狂。
  过了几日,阿缪莎将已经与血水混为一体的蛊虫碾成粉末,收进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中备用。本一直散发异香的蛊虫,现已香气全无,甚至开始能闻到些许腥味。为了掩盖气息,只能用茶叶覆盖,最后入浓茶之中。
  盼了许久,久到已不知过去了几日,容珣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来到了醉鸢楼。和往常一样,容珣来此不像是为了阿缪莎,更像是仅仅避雨而已。阿缪莎为容珣沏了一壶热茶暖身,当然,其中多了些东西。
  果不其然,容珣喝了一口,发觉味道有些诡异,便不再去喝,也没有过问。他知道,阿缪莎擅长用一些故乡的异域香料,酿酒,制茶,做香包。只是这次的茶,着实与以往大相径庭,味道有些奇怪,仿佛混杂了一丝铁锈的味道。
  尽管只喝了一小口,也足够了。阿缪莎笑着道歉,说着些事先便预谋好的谎言,诸如新茶加了一味料结果看来失败了。眼底盈满笑意,将自己那杯茶也一饮而尽。
  好在容珣也未过多在意。而且,为了以防万一,阿缪莎早就在上次容珣到来的时候,特制了一壶“南国特色香茶”赠予他。虽然原料相同,都是蛊虫粉所制,但以花料辅佐酿之,其味渐淡,又以常用香料炒制。至少一口,容珣一定会喝下去的。
  转眼又是几个黎明夜幕,阿缪莎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幸福中。虽然容珣自那以后很久都没来过,但她总会带着一脸娇羞的幸福模样,趴在窗边,望向外面的街道,想象着容珣身着一身奢华的喜服,骑着骏马,带着八抬大轿和热闹的迎亲队伍,向醉鸢楼走来。
  有时,阿缪莎还会抚摸着小腹,想象着以后嫁入容府,为容珣生儿育女。就连以往最抵抗的被老鸨安排接客,睡在别的男人怀里,阿缪莎也会笑了,她总觉得眼前的人,就是她最喜欢的容珣。
  直到又是一年夏夜,狂风肆虐,倾盆大雨仿佛要淹没了通往醉鸢楼的街道。就连月光,也似乎黯淡了。
  阿缪莎躺在床上,突然剧烈的腹痛感袭来,内脏撕裂的痛苦在腹腔中爆裂。未等阿缪莎反应过来,一口鲜血从喉咙上涌,从嘴里喷出,溅得纯白的窗幔像雪中开出了煞眼的梅花。
  紧接着便是剧烈的咳嗽,阿缪莎感到头颅里仿佛都是尖锐的叫喊声,意识已经快不受控制。她疯狂地喊叫着,撕扯着一切能抓到的东西,轻纱朱帷竟被扯得稀烂,曾经奏得惊人一曲的削葱玉指也磨破了皮,有血珠不断从指尖流出,皮肉外翻,顺着撕扯的痕迹,留下殷红的血痕。
  是容珣,一定是容珣出事了!情蛊是一张生死契,一人出事,另一人绝不会苟活,三日内必定血脉爆裂,暴毙身亡。
  不行,一定要去救他!
  “珣哥哥……珣……咳咳!咳……”
  阿缪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企图从床上起身,立刻飞奔至容珣身边。可剧烈的疼痛使得她每努力一次,便像被正中腹部砍了一刀,血开始顺着七窍流出,视线也模糊了起来。隔壁房间的人听到异常,嘈杂声,砸门声,呼喊声,一切都渐渐远去。
  眼前,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一年,与容珣初遇,是阿缪莎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千里迢迢逃到这里时,已是父母双亡。一口不流利的语言,一双满是异域风情的眸子,让纯真的阿缪莎被歹人盯上,卖到了醉鸢楼。起初,阿缪莎不知道烟柳之地是怎样的存在,知道后却为时已晚。成为那些花天酒地的少爷公子们的玩物,已经快没了自己的意识。
  就在这时,阿缪莎遇到了容珣。一个从未把她当做泄的玩物,而是当做知己般存在的男人。一个会顾虑她的想法,会对她真心微笑的男人。
  伸出已沾满鲜血的双手,阿缪莎笑了,樱桃小嘴嘟囔着一遍又一遍的“珣哥哥”,好像那人就在眼前。而那双令人过目不忘,顾盼生情,充满了异域风情的眼眸,却逐渐失去了光芒,涣散在下一刻。
  阿缪莎知道的是,容珣饮下了蛊虫粉所制的酒茶,情蛊已成。除非遭遇不测,不然她不可能这般突然暴毙惨死。喜欢他,就想尽办法留下他,何错之有。
  阿缪莎不知道的是,容珣着实饮下了蛊虫粉所制的酒茶,但在阿缪莎之前不久,阴差阳错,最初以血喂养了蛊虫的沈安淮,喝下了所谓的“南国特色香茶”。情蛊虽成,却是在容珣与沈安淮之间。
  而阿缪莎的暴毙,并非容珣遭遇不测,而是情蛊自始至终绝不允许有第三人出现,无论是以血饲养,还是分饮蛊虫粉泡成的酒茶。否则蛊成之后,漫及全身血脉之时,第三人轻者内脏俱损,重者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第五章 波折

  
  “阿嚏!”
  入夜微凉,一个喷嚏使沈安淮从半梦半醒中清醒过来,揉了揉鼻子,抬眸望见四周阴冷的墙壁,地上凌乱不堪的稻草碎渣,因潮湿而略发霉的木制粗实栏杆,还有栏杆外的走廊里明灭不定的火把,方知现在还是身在衙门大牢里,大概已有半月有余。
  “草席虽破旧,咳咳……但盖在身上,多少能御寒。”
  听闻沈安淮的喷嚏声,隔壁的牢房里传来了容珣虚弱的声音。
  “你……还好吗?”
  “无碍。”
  “像你们这种少爷,哪受过这种罪。唉,还是你把草席盖好吧。”
  入狱后几日,容珣开始咳嗽了起来,起初像惹了风寒一样并无大碍,渐渐开始剧烈了起来,偶尔还会发烧。再这样下去,八成要咳出肺病了。容府的人肯定在想办法,这种虚妄的罪名,怎么能轻易接受。
  正想着,走廊的尽头突然传来阵阵脚步声,渐渐靠近。沈安淮一眼便认出,打头的穿着官服,眼神凌厉,负手而立的人,正是那天去容府下令将他和容珣抓进衙门的官老爷。
  “容二少爷,多有得罪,请尽快带着你的人回去吧,容府已派人来门口接应了。”
  “啊?不是你们说我俩有嫌疑,才把我们抓来的吗,这么久了又说没我们事了,怎么回事?”
  未等官老爷说完,盘腿坐在破旧草席上的沈安淮皱着眉一个激灵跳起来,伴随着叮当作响的铁链声,双手抓着木栏杆探头询问。
  “沈公子。”
  虽然看不清隔壁容珣的神情,但听到他镇定的声音,沈安淮竟不由得觉得自己刚才太过鲁莽。虽不甚情愿,却也嘟囔着向官老爷赔礼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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