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映白单手撑着下巴,“我脾气没那么坏,不会怪你。”
“那公子愿意跟奴家聊一聊么?”说完,吐出半截舌头,“其实我也很紧张,聊一聊,或许就放松了。”
“其实……连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婉玉低笑道:“千般愁,哪怕只说出其中的一分,心里也会好受一分,像我,之前担心谁会梳拢我,见到公子后,又担心自己不能让公子满意。”
宋映白道:“……你很好。”
婉玉脸上一羞,“对了,奴家近来连女红也学了呢,公子要不要看看我的绣品?”说完,起身走到床前,自枕头下翻出一个绣框,“公子您看,我绣的如何?”
宋映白便走过去,和她一起坐到床上,看着绣出的鸳鸯图样,心里毫无波动。
婉玉挑眼看他,“奴家绣的不好,让公子见笑了。”
“……鸳鸯也好,什么也好,都是一公一母呢。”宋映白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婉玉一怔,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宋映白心道,反之则是错的,他和黎臻之间要是有一个是女的就好了。
但如果黎臻是女的,依他的出身和家世,他肯定是高攀不起的。
可假如他是女的,他也不会到京城来,不出意外早就嫁人了,跟黎臻也不会认识。
“……公子……公子……”
宋映白回过神,发现婉玉一脸担心的看着他,他才知道自己刚才又走神了。
婉玉试探着道:“……公子是不是累了,咱们歇息罢。”
“嗯?”宋映白一怔,“歇息?”
婉玉莞尔一笑,脸朝他凑过来,作势要吻他。
宋映白忽然有一种负罪感,他本能的向后躲了下,“……我没心情……”
婉玉被拒绝,不禁尴尬,“公子心里有事的话,那就让奴家陪你静静坐着吧。”
给宋映白充分的时间进行思考,宋映白呆坐着,心想黎臻今天不来找他麻烦了?难道是他上次那句话刺激到放弃了?看来他是真放弃了。
……也好……也好……
突然,这时就听走廊有人叫道:“婉玉,婉玉,你出来——”
找茬的人会迟到,但不会缺席,宋映白眉梢不由得一喜,忙站起来打开门道:“谁在叫什么?”
就见一个老头子,正朝这边走来,身旁有几个龟公拦着他,但他似乎力气不小,将这些人频频推到一旁。
这人的年纪得有七十往上了,头发雪白,但腿脚却颇为矫健,也是,不矫健也来不了这里。
“婉玉,婉玉——”老头咆哮着,“你给我出来。”
婉玉探头见是这人,厌恶的就要关门,这时候老头快步跑上前,“婉玉,你不是答应要陪我的么,这个男人又是谁?”
宋映白一听这话,知道是另一个恩客,而不是黎臻,不知为何有些许的失望,便对老头道:“她愿意陪谁就陪谁,你不要纠缠,赶紧走开!”
这时候鸨母上楼来,见到这老头脸上闪过一丝窘态,“是你啊……”
他一见鸨母,怒道:“老虔婆,你前几天答应得好好的,让婉玉姑娘第一晚陪我,如何变了卦,这个小白脸是谁?”
鸨母尴尬的笑道:“我是答应了你,但是婉玉姑娘不答应啊,我们这儿的规矩,除了给钱多少外,姑娘是可以挑选首次梳拢的客人的。婉玉姑娘不中意你,我不是已经把钱还给你了么,你又来闹是何必呢?”
他对婉玉厉声质问道:“为什么不中意我?”
婉玉以袖半掩口,不情不愿的嘀咕道:“你……太老了。”
宋映白有的时候,也不理解这种故意提出自取其辱问题的人是怎么回事,大概真的是心里没个数吧。
老头听到答案大受刺激,一瞬间眼泪就飙出了眼眶,指着宋映白道:“小白脸,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映白倒挺期待的,抱着肩膀看他能把自己怎么样,就见老头挽起袖子,露出两条柴火棒似的细胳膊,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只是恶狠狠的瞪着宋映白,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
宋映白真怕老人家瞪得太厉害,血管爆裂。
最后老人畅快的一吐气,呵呵一笑。
宋映白一撇嘴,这什么啊,精神胜利法?难不成他刚才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把他揍了一顿?
这时候就听裴怀珹没好气的道:“吵嚷什么?来人,把这老家伙给我扔出去!”一挥手,带着的随从便一拥而上,抓起老头,抓猪似的往楼下拖去,老头也没怎么挣扎,只一个劲儿的冷笑,任由自己被拖了下去。
裴怀珹道:“别为了这种家伙坏了兴致,时间还早,快进去吧,婉玉姑娘在等你呢。”
宋映白回头,见婉玉已经坐回了床边,但他知道自己如果继续待在这里,也只会思考哲学问题,没心思做别的,便对哥哥道:“……我还是回去吧,对她真没感觉……我可能还是喜欢成熟一点的。”
之前送丰韵的瘦马自己说没感觉,所以这一次哥哥特意找了还没梳拢过的青涩女子,结果自己还是没感觉,这能站住脚么,他都觉得想打自己。
不过裴怀珹无所谓,弟弟说不喜欢,那一定这些女人不好,“确实,黄毛丫头没什么意思,改天我再给你找一个好的。反正有的是时间,咱们可着劲儿玩。”
宋映白一见哥哥都不责怪他一句,反而有些愧疚,“可是钱都花了。”
“你不喜欢,那就算了。”裴怀珹带着弟弟往外走,“其实你第一次就没看上她,但是不好驳我的面子,所以一直忍着没说吧,下次不喜欢,直接告诉我。”
宋映白鼻子一酸,哥哥对自己真是太好了。
裴怀珹拍了拍他的肩膀,“消磨时间而已,别有负担。”
弟弟万般好,如果有不好,那一定是别人的错。
宋映白重重点头,而这时,突然裴怀珹一怔,使劲眨了眨眼睛,然后将手放下来,做了几个握拳的动作。
“怎么了?”宋映白担心的问。
“忽然指尖有点麻,没什么的。”裴怀珹道:“既然你兴趣,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就回去吧。”
宋映白便和哥哥出了教坊胡同,骑马往家走,待在一个岔路口分别的时候,宋映白就见哥哥一手牵着马缰,而另一只手则放在眼前不停的翻看,好像在寻找什么。
“你不要紧吧?”
“没事,可能是酒喝多了。”裴怀珹道:“你别担心我了,趁早回去吧。”说完,打马拐弯走了。
宋映白则回了自己的住处,又是一个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夜晚,脑海里全是黎臻的诘问,宋映白,你真的喜欢女人吗?
他赌气的想,就是不喜欢女人,也不能喜欢你啊。
宋映白一晚上没怎么睡,天一亮就起来了,骑马去找裴怀珹,昨晚上他分别的时候,身体似乎不舒服,不知道要不要紧。
宋映白到了裴宅,管家认得宋映白,将他放了进去,叫他稍等,然后去通知主人。
宋映白在客厅坐了好一会,也不见哥哥来见他,正担心的时候,管家一脸愁色的回来:“宋千户,我们主人,还没起身呢,要不然您再等一会?”
宋映白属于最重量级的贵宾,只要他来拜访,不管什么时候都要通禀。
“没起身?你们进去看了吗?”
“……我们哪儿敢啊。”管家虚笑道:“不过隔着门板通禀了,主子要是醒着,一定听到了,他没话,就是还没醒。”
“他在房间里吗?”先不说这个时辰哥哥也该醒了,就是还在睡,他的警惕性也该很强,不会喊不醒。
“在的,昨晚上回来早早歇了。”管家道:“我问过守门的丫鬟。”
看来管家对唤不醒主人,也有他不在房间的猜测,所以询问过丫鬟。
宋映白本来就牵挂他,一听他叫不醒,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去看看。”
“可,要是吵醒主人……这罪……”
“放心吧,我担得起!”宋映白对裴宅很熟悉,径直走到后院,来到裴怀珹休憩的院子,径直走到屋门口,推门推不开,他咣咣砸了几声,不见回应,便往里撞。
管家和一干下人都吓坏了,想劝,但又觉得确实应该进去看看。
最后宋映白一脚踹开了房门,扑了进去,走进里间,见衣架上搭着哥哥昨晚上穿着的衣裳,即是说他人确实在房间内。
床幔放下,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但是刚才撞门的声响,人都没惊醒,这让宋映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阴霾袭上了心头。
希望他掀开幔帐,是哥哥冲他哈哈大笑,说只是吓唬他,他上当了。
可惜,对方似乎并不是这样的性格,宋映白一咬牙,掀开了幔帐。
就见一个长得跟裴怀珹一模一样的白玉雕成的人躺在床上,栩栩如生,就是最优秀的雕刻家也无法创作出这样逼真的作品。
宋映白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这样的情景,还是吓得向后退了一步,他拽住床幔才没跌倒,等站直了身子,忙扑到玉人跟前,摸了对方的脸颊,“哥——哥——”
触摸到的不是有温度的皮肤,而是冰冷光滑的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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