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 (一勺子鱼)

自是人生长恨。

杨广跑回去，暗自懊悔，一时冲动说了这么些话，本还指望能挽救于万一，他更不知道该怎见他。他口袋里的烟发潮，点了好几次才点上，喜欢和抽烟，原是一样的瘾，他从初一抽烟，一礼拜一包，直到现在，可喜欢他却只短短的三月。

第二天上学，他一早出门不想撞上尴尬，可李煜没来上课，卷子堆了一桌，说是发烧了。他没撑伞倒是好好的，反而是撑了伞的病了。杨广知道他最担心学习，把卷子作业都收好，又问江都借了笔记抄，放学后去敲门，是李喻出来，他把东西一应给她，问了问情况，听见他暂时退了烧，还要再吊两天盐水，就放心回去。

“杨广等等，这是你的伞。”，李喻把那把伞收好折起来，“他说是你的，要还你。”杨广接过，又想起那天的事来。他还是来送作业，知道碰不上他的面，但总是为他，已经足够。最后一天时，没想到是李煜亲自开门，他愣了一下，问一句阿姨去哪儿了。“我妈出去办事情。我病也快好了。”，他拿过卷子，“这两天都是你给我送作业吧，谢谢。”

他微微弯腰道谢，杨广在这短暂的几秒间，迫切地贪婪地看他，病中人憔悴。“伞还你了吗？”，李煜抬头问他，他收回目光点头，不想再去回忆，想他也不愿自己多留就要回去，临走时又忍不住对他说，“你还生病，就不要老是看书了，期末都考完了，身体好了再努力吧。”，说完也不敢看他，不回头地走了。






第46章 第 46 章
李煜抱着那沓试卷，看见卷头是杨广填上了他的名字，他病了几天，此时没了力气，竟站不住，撑着桌子坐下，这么多天但凡清醒的时候，他问自己，到底对杨广报以一种怎样的感情。喜欢吗，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心情，该快乐或是痛苦。

纷纷乱乱的，让他一蹶不振，完全康复都快要到元旦。他一连几次没去上课，来了后又神思恍惚，倒叫士乐不放心，“是不是病没好啊？不用着急的。”他也只是摇头，士乐想他心情不好，李煜是他第一次自己带的学生，又是沉默寡言的性格，他怕他一个人憋着难过，问他要不要元旦去和画室的同学参加活动，“也有你们三中的，刚刚开始集训，说不定你认识。”

他并不想去，但怕回家又开始一个人胡思乱想，也怕撞上杨广，士乐邀约，他就去了。昏暗的灯光，嘈杂的音乐声响，同龄人开心叫好的嘴脸，让他更加心烦意乱，高二有认识他的，但知道他不爱讲话，又出了名冷硬，还是杨广朋友，就没敢闹他，一个劲捏软柿子士乐。

快散的时候，士乐已经迷迷糊糊的，李煜去叫了车送到了他家楼下，出来的时候，士乐连站都站不住，倚在他身上，他根本没法把他扛上五楼，想起士乐还有个室友。黄加乐匆匆赶下来了，那个与杨广有着一样目光的人，他将士乐背起，说了声谢谢，李煜不想看他，看他只会想起杨广。

他那样的神情举止，是喜欢老师吗，那瞿老师也喜欢他吗，手机里他是头一个，也许是喜欢的吧。自己呢，杨广呢？

剪不断，理还乱。

他回到自家楼门口，抬头看杨广家的窗户是黑漆漆一片，可能也出去聚会，他不像自己，有的是朋友。正要上楼，听见有人喊他，远处跌跌撞撞走过来一个人，李煜以为他也喝醉了，他越走越快，几乎是倒在李煜身上，热烘烘的气息打在他脖颈，李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杨广！”，他把他推开，路灯下，他满脸的血迹，可怖至极。

还是年初在篮球场的那伙人，原和他没什么关系，小文知道他专心读书，也不愿意他掺和进来，本是技校自家的事情，没想到对方人多，不仅仅是学生还来了校外的人，他才打电话叫了杨广。

他没准备，去了之后两边已经打起来了，一到背上就挨了不知哪里来的一闷棍，他攥住棍子，将人撂倒，又从他手里夺过木棍，挥着上场。因上次的事，知道有个大个子能打，所以对方对他多有忌惮，围他的人多，双拳难敌四手，他一时不防，脸上吃了人家一记重拳，嘴里即刻涌上血腥味。

也不知道多少人打他，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走不出这块地方，被人敲了一下之后，半跪不起，只觉得耳鸣，站不起来，膝盖上又是一棍，他几乎支撑不住，两眼发花，辨不出小文的位置，只大喊他，让他报警。






第47章 第 47 章
没多久就有警笛响，小文一身的伤，费力将他拖拽起，“你不能被发现，不是还要高考，不能被他们记档。”他使劲将杨广拽到隔壁小巷子里，他靠墙坐着，再站不起来，小文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他耳朵里，“等着，我给你妈打电话。”他抓住他手臂，“她不会来的，我撑得住，一会就回去了。”

“是我拖累你，明明知道你要考试。”“还说这些，做什么，要考试，难得就连朋友的忙也不帮了？”，他无力弯起嘴角，“你头发，变黑了呢。”他咬牙，不得不回去，“我走了，你放心，阿广，绝不影响你。”杨广本还想说几句笑话，让他别这么紧张，可背上一阵疼，让他说不出话来。

小文离开后，他试着扶墙起身，试了几次都没力气，只能坐回地上。他哈出一口气，盯着迅速消散的白气，想今天不会要死在这了吧，和卖火柴的小姑娘似的，他忍不住笑，牵连到腹部的伤，又皱起眉头来。

自然还不至于，他面临过真正的死亡感，右额角的那道两厘米长的疤，是他六岁一个人在家时磕在桌角留下的。当时正值父母婚姻出现裂痕，他爸爸一心扑在工作上，李知遥刚开始出去打牌的时候，谁也顾不上他，他倒在地板上，满脸的血，怎么都止不住，他尚年幼，根本不知道这样的伤口并不严重到影响生死。

第一次流这么多血，他拿手去捂，又弄得两手都是，目光所及都是红的，他哇哇大哭，喊爸爸妈妈，可没有人回应，后来他没了力气，只能一边抽泣，一边想自己可能要死了，他体会到深深的绝望。即使用尽全力去喊，也无人在乎他生死。

六岁的他躺在都是血污的地毯上，不再哭喊，只是静静的。直到他们家小时工进门打扫的时候，才把他送到医院去。这次意外，给他父母间的那条细细裂缝打开了豁口，之后愈演愈烈。杨广曾无数次想过，如果那天没有活下来就好了，比起面对无尽的争吵，撕扯，将他曾经简单拥有的幸福摔碎一地，他宁愿从不存在。

忽然开始下小雨，冰冰凉地滴在他脸上，他深吸一口气，靠着墙使劲站了起来。在那个暑假里，他曾朝着那个短暂微笑过的少年，在心里这样许诺，为了那天，为了他，要好好生活下去。他勉强走出巷子，打了车，司机问他要不要去医院，他只要回去，在不远处看见李煜就下了车，一步一晃地朝他走去。

活着就还能看见他冷冷的面庞，还能闻到他身上一点皂角味道，活着真好，活着万岁，有没有人在意他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回事？”，李煜看他见脸上的伤，责问道，“你又出去打架！”他没骨头似得靠过来，李煜全力将他撑住，他像睁不开眼了，失焦一样看着自己，慢慢抬起手来，“弄脏你了。”，刚刚抱住的时候，不小心将血蹭到他白色的羽绒服上，他动作迟缓却认真地给他擦那块小小的血渍，嘴里喃喃喊，“别弄脏了。”






第48章 第 48 章
李煜愣住看他去抹左胸上那点血，只觉得他将自己的心抓在手里，一点点碾碎，他什么都没能说出口，杨广就先撑不住，倒在他身上，李煜没能再推开他，搂住他说，“我们去医院。”他在肩上摇摇头，在他耳边轻声说，“煜哥儿，我想回家。”

即使杨广现在叫他去把水里的月亮捞起，他只怕也会满口答应。

李煜没有力气将士乐扶住，此刻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将杨广拖拽着上了二楼。着急忙慌地从他的口袋里翻钥匙，把他放在床上，他已经不太清醒，问什么都不说，他只好去自己家拿了药箱过来，在看得见的伤口上涂药。

也不知道这个人吃饭没有，他们家冰箱里只有隔夜的冷饭，他放水进去煮了一锅泡饭，等开了就转小火。期间去和李喻简单交代了下情况，然后就是坐在他床边看着他，怕屋里太冷，又把空调温度上调。

他等了很久，杨广都没有醒过来，他像没了神智，反复去探他鼻息，一旦情况不好就要打120，其实他不过就是睡着了。杨广是热醒过来的，他浑身都酸痛，靠在床板上坐起，依稀记得在楼下遇见李煜了，怕是自己迷糊中估计又惹他不开心了。

他想爬起来去倒个水喝，正巧李煜推门进来，他看杨广的目光就像是看到瘫痪多年的病人突然能自己走了，“你要去干嘛？”“我想，喝个水。”“我去倒。”，他很快拿着水回来，坐在他旁边，狠狠盯着他看，杨广不记得哪让他恼了，颇有点心虚地问，“你把我弄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