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因为空气里各种草药味,实在太混杂,很是考验嗅觉,他闻不出哪一种是最难闻最让人犯呕的,所以最后嗅觉压力过大便失灵了。
这早,文无隅坐床沿用膳,清粥小菜吃得有味儿极,旁边伺候的小厮频频为他添粥。
忽然小厮递碗的手停在半空,惊讶地望着他身后。
文无隅随即回头,立马喜笑颜开,
“王爷醒啦!”
其实渊澄醒来已过半刻钟,就想看看这两人什么时候能注意到他。
“饿吧?来吃早饭。”文无隅往旁边挪,空出个位置。
这张小方桌的妙用之处在于一人不嫌大两人不会小。
渊澄单手撑床面坐起,抹把脸,“什么时辰了?”
“辰时刚过,今儿是王爷昏睡后的第三天。”文无隅未等渊澄问,一并报上详情。
这详细又善解人意的回复没能疏散渊澄心里的不满,却也寻不到理由发作,他怏怏挪去床边,同时小厮眼疾手快取空碗添满粥,啪嗒摆他面前,
忽然间气氛静止了般,三双眼睛都盯着那碗粥。
王爷伤在右臂,怕是没法自主进膳。
小厮显得很是为难,喂王爷吃饭这事,他着实做不来。
求助的目光投向文无隅。
文无隅抬眼,王爷正也看向他,四目相对。
也许王爷没那意思,他却不能不自告奋勇,“王爷行动不便,为报答王爷此前的悉心照料,就由小的来伺候吧。”
说着右手捡起渊澄碗里的勺子,舀一勺清粥递他嘴边。
此情此景颇为尴尬,渊澄还是硬着头皮张口吃进。
谁知那厮居然左右手都使得,另一只手同时给自己也喂了口。
你一口我一口,共话桑麻?
如此反复几回,渊澄终于受不了,沉声说道,“好好伺候行不行?”
文无隅恍然想起王爷有起床气,千万惹不得,于是连声喏喏,面对面端起王爷的粥碗,正经八百地地履行义务。
这一幕良人相倾美如画,不禁令人潸然泪下。
小厮深感自己多余,悄悄退开。
只不时地关注一眼。
喂完粥,文公子一应揽下喂药的活,裹着纱布的双手捧药盅倒出一碗黑乎乎的药,也欲拿勺子喂。
王爷似乎不大高兴,摆一眼文公子,单手端起苦药,一气儿灌下肚。
若是如此,粥也可以直接喝,何必多喂一举。许是,那般喝粥,狼吞虎咽的,不雅。
不过王爷在昏睡的那段时间,莫较文公子如何地粗手粗脚,总归流食和药都是他不辞辛苦一勺一勺塞的,只是王爷不知道而已。
过没多久,他见二人离桌双双横躺,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停当,守在屋外听候。
时下春将尽。
一件单衣躺衾被上不冷也不热,屋里一片寂静。
文无隅眼半睁,似昏昏欲睡,忽闻王爷说话声,“你不问问我为何受伤?”
文无隅打开眼帘,侧头问,“王爷为何受伤?”
渊澄眉心微蹙,也转过脸来,看了他好一会,才挪开眼无声地叹一记,
“你可知现在朝野上下流言四起?”
“都说什么?”
“许多前朝官吏遭当今皇上迫害,客死他乡,而今魂魄还阳,向万民申冤,揭露皇帝窃国篡齐屠戮忠良数宗大罪。”
“便是那些人死而复生行刺王爷?”
渊澄轻笑,“若人死能还阳,这世道岂不鬼魅横行。”
“那便是活人所为,可王爷不都、赶尽杀绝了么?”
“赶是赶尽了,活口还留有几个,李大学士,崔尚书,御史文大人之流,现如今就关在刑部大牢。”
渊澄言罢扫了一眼文无隅,不出所料,文公子仰面朝天,表情无惊也无喜。
只听他淡淡道,“王爷将如此绝密道于一个外人,不怕哪天东窗事发,吾受不住严刑供出王爷么?想出那般折磨法子的家伙,绝非人也。”
渊澄默然,颇觉无奈,次次皆如此。
倒不是他摸不透这人的心思,恰恰是太明白他煞费苦心想做什么,反而同病相怜,这与他十多年隐忍不发何其相似。不同的是,他有可信之人,能信之人。
文无隅却无论如何不肯将信任交付于他。
“主子。”这时屋外有人叩声,是连齐。
渊澄翻了身,唤人进来。
一去小半月的连齐见主子负伤,露出一丝诧异。
“办妥了?”
连齐叩首。
“还有事回吗?”
连齐目光瞟了眼文无隅,再次埋头,欲退。
渊澄却下床踱到桌前落座饮茶,“说就是。”
连齐又跪牢,不再犹豫,“属下去了趟白云观。”
躺床榻上的文无隅看了过去。
第64章
湖水映蓝天,湛湛如明镜。
风轻,无云。
绿草蔓蔓,延绵天际。
齐明秀假寐多时,心思挂在千里之外的京城。
数月离别,连齐送来的密信,没有只言片语是给他的。
似乎已能想见,无论国复与否,渊澄终将弃他而去。
两千多个日夜,抵不过短短一年。可笑!
耳边传来脚步声,他翻身侧躺,把脸埋进臂弯,不愿见来人。
齐玦顾自低笑着坐他身边。最近齐明秀很是喜欢来这地方,离江南道府不远,草绿湖蓝十分之清净。
齐玦远望,一眼便能让人心旷神怡的世外桃源,却驱不散齐明秀心底的阴霾。他早就该看出来齐明秀和远在京城的那位王爷之间,不止是相依为伴的兄弟之情。
相比初到之时,齐明秀的改变显而易见,不再爱耍小脾气,性子也变得内敛许多。
“怎么,不高兴?”静默一段,齐玦开口说道。
“没有。”齐明秀轻声回道。
齐玦也不就此多问,转而道其他,“王爷的吩咐基本办妥,剩下就等京城来信,皇帝命不将久,新君继位事情就好办了。”
“他要十队善隐兵士,一队十人,训练也得要一段时日。而且人多口杂,怕只怕时候未到先走漏了风声。”
“我做了七年总兵,不曾懈怠一天,聚集百来忠诚之兵不难,虽算不上全是心腹,也断不会叛变。”
齐明秀看他一眼,翻身坐起。
离了王府他才明白全心信赖一人,其实无知又可笑,世上人心最是难测易变。
“既如此我信舅舅你,也信你手下的兵士。”
齐玦试探道,“就是不信王爷?”
齐明秀低眉一笑,“自然也信他,不然这十几年鼎鱼幕燕旦夕之危他图什么。只不过,”他语声稍顿,眸中无限悲凉,“他已弃我,昔日不复,谁能奈何。”
齐玦深深看他一眼,“若为天下长治久安,非明君不可,明君者,慎终犹始。王爷这么做,情理之中。因一己私欲而使人诟病,数年守困可不要白费了。”
齐明秀微垂眼睑若有所思,隔了一会儿,才道,“他要为这倒好,可他却是和一个来路不明的伪道士纠缠不清。”
那所谓的伪道士齐玦有所耳闻,去往京城的探子回报,此人牵扯王爷渎职一案被禁军严刑逼供,据说形状极惨。从表面上看,此人默默无闻,也未有搅动风云的能力,然个中隐情无从得知。
可是说回来,王爷阅人无数,应该不可能耽于美色无法自拔,独独把那人留在身边,必定有他的考量。
“或许王爷就是因他来路不明,才留下他以待查证。如果他另有身份,受命于钟氏,对我们大为不利。”
齐明秀含笑不语,这种理由,渊澄讲过,讲多次,难免就成了敷衍之词。
要是这世上有谁是闲得发霉而死,非文老板和谢白吃莫属。
“喂,我说,你蹭吃蹭喝够了没,好歹做点事当做饭钱啊。”
酒楼满座无虚,文老板财大气粗,毫不给他家主子的师兄留面子,声音半分不客气。
“你这店缺小二还是帮厨?”
“都缺。”
“那好,我呀字不错,帮你写张招工启事。”
谢晚成已练就一身厚皮,惭愧又不能当银子,该吃吃,该喝喝。
“你去食屎吧!”文曲怒吼,抢了他筷子震桌上,碟盘里的花生米集体飞空,又悉数落进盘中,一颗也没掉队。
谢晚成不嫌弃,伸手捡回筷子,嘴上也不忘埋汰文曲,“注意点场合,满口脏话,一堂的雅兴都被你糟蹋了。”
然而在座的早已见怪不怪,懒得浪费精神瞧他两一眼。
换作往常,文曲的嗓门必定节节攀升,可今天出奇地大方,活活忍下了这口气,一脚踩上长凳坐了下,
“主子不是回王府了么,你去打听打听,他还活着没?”
谢晚成不愿意,“你怎么不去?好歹你在王府待过,你想见无隅,王爷不会不让的。”
文曲扭捏了会儿,闷闷道,“我暂时、不想见王爷。”
谢晚成翻他一眼,好像人家想见他似的,却道,“为了你家主子,见见也无妨,他能吃了你不成?”
文曲一顿眨眼,托起腮帮子,明显犹豫了,谢晚成连忙扛大锤趁热打铁,“你带上武曲一起,这么一来,理由更充分,王爷知你们一片孝心,肯定许你进府探视,不看僧面看佛面,无隅受罪都因为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