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传来轻踏的足音,渊澄如约而至。
“明秀。”渊澄少见的愧色,事情不如预期的顺利。
齐明秀一听语气便知这事又黄了,一瞬间情绪跌落谷底。
他坐回床榻,低着头绞手指。
渊澄将他手裹掌心,倦色萦眉,“剩下五人声称无处可去,甘愿留在王府为仆。”
齐明秀抬头看他,“那五个人是钟氏派的?”
渊澄颔首,这次齐明秀没委屈哭闹让他有些意外,“对,也不算坏事,省的我费心去找。”
齐明秀短叹一声,缩进他怀里,“都过去二十三年了,不急这一时。”
渊澄甚感欣慰,他的明秀总算长大了。
齐明秀又仰头,一双桃花眼清澈透亮,“那个道娼怎么样?”
“还在拷问,此人嘴硬皮厚,估摸着问不出什么来。”渊澄啄了口怀中人淡粉的双唇。
齐明秀娇嗔道,“真想看看那假道什么模样,便宜他了。”
渊澄抿着笑,倒下床榻翻身压上,“凡夫俗子,不及明秀半分。”
齐明秀咯咯笑起,双手攀上他脖颈,媚眼如丝,“他哪儿都不及我。”
说这厢王爷生辰文曲武曲二人忙得脚不沾地。
终于菜品上完,又不用给主子送膳,两人便窝在后厨耳房打盹。
不到一个时辰,便听闻宴席撤散。一打听方知,他家主子挨了一顿鞭子摇身变成人上人。
文曲狂喜过后才开始忧心主子的安危,他连忙跑回厢房,却不见一个人影。又跑去宴会场,只看见一群收拾场地的下人。
他提着胆向侍卫询问,得知他家主子被王爷抱走这才放下心。
可到夜里,没有主子坐镇,青牛也驱不散他疑神疑鬼的心情,于是三更半夜摸进了武曲屋里。
两人凑合过了三夜,仍不闻主子丁点儿消息。
文曲急了,仗着自己刀功了得的地位抢走给王爷送膳的差事,要去问一问正主把人弄哪了。
一入香阁,文曲先跪为敬,颤声道,
“王爷。”
渊澄打斜眼一瞧,居然是这厮,胆子时肥时瘦,真乃奇人一个,“后厨没人啦?怎么敢劳动你的大驾。”
文曲幽怨不敢怨,以致说话声音阴阳怪气的,“王爷~我家主子在哪呀?”
渊澄噗嗤一声,险些被茶水呛到,他清咳下嗓子正色道,“死了。”
“啊?!”文曲不由自主地亮嗓,简简单单两个字听不懂,“王爷您说啥?”
“我说你主子死了,失血过多而死。”渊澄半真不假又说次。
文曲连声呢喃,“死了?死了?”重复五句之后他反应过来了,一脸悲愤和不信,“怎么可能?药这么多,王爷怎么让他死了?”
说着眼泪夺眶而出,他又很坚强地抹掉,好似哭非他自愿,勇敢地提出要求,“尸体呢,给我看看,他死不和我们道别,我不相信…”
渊澄憋着笑,看眼连齐,“带他去。”
连齐愁眉,听命领走文曲。
绕道香阁有一座流水环绕的清雅小筑。
文曲看见主子两眼紧闭,脸色惨白地瘆人,身上盖着被子一动不动。
他连唤两声主子,不见半点动静,终于颤悠悠地走过去扑倒床前,嚎啕大哭,“主子,你别死啊,你死了我和武曲咋办啊?”
发自肺腑的痛哭真可谓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他两只手无助地乱抓一通,忽然好像床上的人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文曲一呆,哭声止住,吸吸鼻子,转头六神无主地问连齐,“他刚才动了,是不是没死啊?”
连齐扭头没搭理他。
文曲扁着嘴,伸出一根手指,放文无隅鼻下探气息,只见他耷拉的嘴裂开,激动得冒鼻涕泡,冲连齐喊,“他还有气呢,他还有救,快请大夫啊!”
连齐看着别处仿若不闻,可把文曲急坏了,踉踉跄跄跑到他面前,表情悲惨得吼道,“我主子没死,你赶紧叫大夫,求你了!”
连齐手掌撸脸,嫌弃得白他一眼,“本来没死,你嗓门再大些,或许会被你吵死。”
文曲眨眨眼明白过来,满脸是泪笑起来,“原来没死啊,王爷干嘛骗我。”说着他转身向床榻走。
连齐叫住文曲,“哎,他需要静养,自有大夫照顾他,你在这没用,走吧。”
文曲停下脚步一想,自己确实没有贴身伺候人的经验,还是王府派人照顾更好,于是深深看主子一眼,跟随连齐离开小筑。
被一顿盐水‘伺候’,文无隅不是习武之人,尽力扛了两天,只能昏死过去。
壮汉据实回禀,说此人的嘴像被熔铁焊死了撬不开,一开始哼哼唧唧却不喊痛,到后来跟个死人一样眼也不眨了,再折磨下去估计得交代在那。
渊澄也便作罢,真把人弄死,更问不出什么。
文无隅孤身养伤半月,一步未出小筑。
多日没见文武曲,深觉想念。想归想,但不能因为这种小事招惹王爷。
无比清净的日子,好眠好觉风景好,静坐静思耳根静,半点不觉无聊。
也正因如此,他身上的伤恢复得极快,厚厚的痂壳像穿了层老树皮。
小筑楼上有个翘角凉亭,文无隅正倚靠亭槛出神。
“独自莫凭栏,文公子伤刚好些,不宜忧思过度。”渊澄拾阶而上,来到凉亭。
文无隅不忘施礼,淡笑回道,“谢王爷关怀。”
抬眼便看见那枚拂尘坠仍挂在王爷玉带上。
他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王爷还带着这玉坠。”
渊澄低头看了眼,“你的意思是应该丢了它?”
文无隅别开眼环视周围景致,“吾多嘴,王爷之物全凭王爷处置。”
渊澄默然片刻,将手搭他肩膀把人转过脸,解开他胸口的衣裳,摩挲着暗黑皲裂的痂层,“愈合得很好,不挑食的话会好得更快。”
文无隅站定不动,纠正道,“吾不是挑食,是忌荤腥。”
渊澄拢紧他的领口,手在他锁骨滑过,“不较是什么,我可不想干一棵树。”
文无隅不由轻笑,“他们都走了?”
“有几人不肯走。”
“不肯走的便是想寻机加害王爷吧?”
渊澄投去赞赏的目光,“他们若都像你这般聪明,我怕是不知落个什么样的死法。”
文无隅挠头,腼腆一笑,“王爷过奖,吾记得踏青那日王爷曾讲过杀人的缘故。”
渊澄眺望天际,残云寥寥,天空湛蓝得不像话,
“王府上下除了我,你一人独大,我以为你会更嚣张,你却更显收敛,被打怕了?”
文无隅认真思考了下,不觉得自己有改变,“吾和从前一般,虽不嚣张,但也不曾收敛什么。说到打,还得感谢王爷不杀之恩。”
渊澄看牢他,正经道,“我向来不食言,再加一句,也不再会往死里折磨你,所以整个京城你尽可横着走。”
文无隅听完,用尽全身力气猛点头,表示深深领会王爷的意思。
渊澄甚是满意,在他要把脖子点断之前,捧住他的头赏赐一个深吻。
第19章
王爷公务繁忙,没办法整日和文公子厮混,反过来想,待一起太久,难免有一天相看两相厌,因此大病初愈的文公子便提议搬回西厢。
主仆重逢,闲不下来。
应王爷要求,文无隅开始练习如何让自己的气焰更嚣张。
关于这个,文曲比他天分高,担起师父一职,有模有样地为他指点迷津。
先是走姿,步子外八,鼻孔要朝天,双手交握身后,穿金戴银少不了,最好铸一条大金链挂脖子上。
文无隅不同意戴金链子,换了个低调点的方式,吩咐工坊铸一把一指厚两指粗的空心金手柄,套在拂尘木柄外。
然后说话口气,不拿正眼看人,一定要有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势。
最后是用钱,这个文无隅在行,五个字总结——花钱如粪土。
练习这么两天,检验成果的唯一方式便是实践。
文曲有主子撑腰,往账房一气儿支了十万两银票毫不手软。
主仆一前一后从王府正门走,侍卫头也不敢抬,弯腰垂眼恭送二人出府。
王府的豪华马车不缓不慢地行驰京城大街,过路行人退避三舍。
文曲心情似春花怒放,高居枝头笑傲百花。他左瞧瞧右摸摸,感慨屁股下的坐垫都比他盖的被子松软金贵。
折腾半晌总算消停,可他只知拿钱却不知此行的目的地,“主子,咱们去哪?”
文无隅故作高深道,“十万两,你说买什么最实用?”
文曲脑汁绞尽,五官变了形状,“咱们在王府不缺吃不缺穿,要啥有啥,上回那把金琴压得我够呛,金子打的东西只能看不能用…嗯…我觉得还是存钱庄最好。”
文无隅无奈地拿拂尘扫他脸,“你不能往长远想?”
文曲挠挠鼻子,脑子不够用很是辛苦,“长远想什么?棺材?墓地?寿衣?”
文无隅翻眼,后悔卖掉金琴,真该让他日日对牛弹,“罢了,吾告诉你买宅子最实用。”
“为啥?”文曲仍跟不上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