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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裘 (千世千景)


如此得过且过,好容易熬到了腊月,众人便收拾着采办年货,预备过年。绾娘等人做了几件大红绣花袄子,把小雀几个年轻的丫头穿成了红炮仗。盈珠好事,又故意去买了十数朵大红宫花,将那几个人的头发都梳成了双垂环髻,一边簪上一朵,远远望过去,红彤彤一团。众人见了都笑,玉山把小雀叫过去,将她头上那花摘了,笑骂:
“小蹄子,瞎听你盈珠姐打扮甚么?她自己是个老妖精,要把你们都变了小妖精才罢休呢!”
盈珠听了忙啐他,“呸!你才是老妖精,成天里狐大仙似的。你不让小雀簪这花,我赶明儿就排揎王大公子去,编排他簪着这花,臊不死你!”
“去你的。”玉山虽回着嘴,但心里想起王进簪着花的样子,早就笑软了,上气不接下气的趴在柱子上。
众人是知道王进的,也都笑作了一团。
又说腊月初三那天,那琵琶伎打发小雀去城东青龙寺,要取月前供养着的水精念珠。那念珠是余贵妃所赠,玉山到底放心不下她在深宫里的安危处境,便做主送到寺里,让人每日供着,诵几篇经文,权当祈福。岂料小雀出门转了一圈,不消半个时辰便回来了,对那琵琶伎说:
“公子,我去过青龙寺了。寺里只剩了个小沙弥,说住持方丈,大小僧人都一概筹措钱粮去了。”
玉山一听,也怔了怔,问道:
“这无事无灾的,平白筹措甚么钱粮?”
“我也道好端端的……”小雀叹了口气,又说:“谁曾想出了寺门,就见一队官兵往东边去,我心里奇怪,这又不是点卯,又不是交班的。便在后面缀着,等到了延兴门才知道,北边来的灾民围了城,这会儿正差人守着城门呢!”
“有这种事?”
“我还听延兴门附近的人家议论,说那灾民月前就三三两两到了京城,回回都让人半夜撵到郊外,终于气不过,一发拥上来了。那守门的禁军也是没个办法的,放进城来又多少成了祸患,只好将那门封了,等着府牧发落。”
那琵琶伎闻言冷笑,“这些人倒好了,各扫门前雪,眼不见心不烦的,横竖冻的死的不是他自己。小雀,拿我那紫貂大毛衣服来,我出门看看去。”
小雀听了喜不自禁,愁眉苦脸顿时开朗起来,连忙应下了。又替那琵琶伎备手炉,熨袍子,忙得脚不沾地,半晌方把他送出门去。玉山穿着件藕粉色绣石青缠枝花夹棉锦袍,领口露出一截海棠红里衣,扎一条嵌玉蹀躞,踩反羊皮胡靴,外罩一件紫貂裘,狐尾围巾遮了大半脸颊。他揣着手炉子,往那锦园门前一站,映着白雪皑皑,说不出的气派风流。正当那琵琶伎要雇车时,只听远处一声骏马长嘶,玉山识得那马鸣,欣欣然回过头去。只见那王大公子坐在马上,口中呵着白气。他依旧是那眉眼俊朗的样子,穿狐白裘,墨色袍子,马镫上露出一截水灰色贴金褶裤,一双反毛官靴。他见了玉山,调笑道:
“小郎君往哪里去?”
“我去延兴门。”
未曾想,王进听那“延兴门”三个字,蓦然正了神色,问他:
“可是为了那件事?”
玉山闻言,知他大抵也是同路,遂点了点头。
那王大公子见状便伸出手,一把将那琵琶伎拉上马来,纯黑色大宛马打了声响鼻,四蹄如风的往城东去了。
守门的禁军远远就见一匹高头大马踏雪而来,黄金辔头,雕花马鞍。他识得王大公子的名声,也自然认得这马,只高声道:
“王大公子怎么到延兴门来了?”
说这话时,王进正翻身下马,狐白裘飞扬起来,煞是好看。他又小心扶了玉山,将缰绳扔给那跑得直喘的永禄,方踱过去,与那禁军说:
“听闻城东不大太平,就来看看……”
那禁军闻言,知他是来找事的,正想寻个由头将他打发了。却见身后走来一个膀大腰圆,武官打扮的粗莽汉子。他见了王进便大笑起来,步履如飞,嗓门喊得山响:
“伯飞,大冷天的,你怎么来了!”
“孙大哥,这不是听说你揣了个烫手山芋没处扔,救急来了么?”王进笑道,又给玉山引见说:“这是延兴门禁军副教头,孙培,孙公益,从前与我一同在千牛卫当差的。”
“说什么当差,你小子十天有九天没个鬼影,剩下一天在班房睡觉!”那孙培言罢,复又大笑起来,络腮胡子一抖一抖的。他笑完了,却与王进凑过去,低声道:
“这事情不上不下,互相推诿,谁都拿不定主意。彭镇那孙子又是颗软蛋,捐的个教头,屁事不顶用,这会儿正滚回家中躲在姨太太怀里哭呢!伯飞,你要出门看看,尽管去,若有法子那更好。只是我劝你一句,城外不比城内。今早我在城墙上远远望了一眼,到现在心里头还比这大雪天都寒。”
王进正忖这话里有几重意思,却见那守军已让开道来。他遂牵着玉山的手,走过那黑黝黝的门洞,没曾想,甫一看了城外景色,便将孙培的话明白了个十成十。
城外一片白茫茫的大雪,
覆在土壤上,粘在城墙上,盖在奄奄一息的皮囊上。
不是三五十,也非三五百,成千上万的可怜人穿着单薄的,甚至是纸做的衣裳,畏畏缩缩的蹲在城外,蹲在那些有阳光的地方。他们互相拥抱着取暖,怀里的尚在呼吸,怀抱的却已冰凉。他们的四肢,冻得青红交杂,肿胀溃烂开,与许久不曾沐浴的肮脏混作一团,发着恶臭。而那些声嘶力竭的哀嚎,被疲惫与饥饿侵蚀,变作垂死挣扎的喘息。
这些人,像是自阿鼻地狱中流落出来的野鬼,既无前路,也无往生。只能麻麻木木的停留在延兴门外,让高不可攀的城墙阻隔一切金碧辉煌的海市蜃景;只能无奈无法的悲叹,匍匐着诅咒虚无缥缈的命运;只能听着那永不知疲倦的歌舞升平,一面愤恨,一面艳羡的死去。
天地不仁。
玉山死死抓着王进的手,气得眼眶发热,浑身战战,半晌才道:
“这世上难道就真没有报应,没有轮回不爽么……”
王进知他难过,千言万语却噎在喉头,生生说不出一句。玉山那一问,何尝不是众人想问的。余国舅广植党羽,扶己排他,将那十八道官员换了个底朝天。但那其中究竟有多少人担得起乌纱帽,又究竟有多少人敢违余家授意,拼死说一句公道话——
恐怕,当真是寥寥无几了。
正哀痛间,听背后呼喝一声:
“本府下了禁令,甚么人敢出城去?”
王进闻言回头,见城门内走出两个人来。为首的穿一件玄狐裘,紫色官袍,五十开外年纪,形销骨立,脸上神色阴鸷。在他身后,还有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穿羊毛披风,深绯官袍,生得有些木讷,但眉目可亲,使人一见便生出些好感来。
那王大公子常在京城中交游,认得这两人。为首的是京兆府牧辜澈,辜玉清,也是余国舅的亲家,余丈川的老丈人,算起来那琵琶伎还要叫他一声伯父。而在他后面的,是京兆府少尹赵亭,赵元直,前两年中的进士,算是顶顶年轻有为的人。
“辜府牧,赵少尹,久疏问候。”
玉山闻言,知王进是在给他报信。那日余仞被他攥着把柄也就罢了,这辜玉清他是万不敢见的,于是便身子一歪,倒在那王大公子怀里,将脸埋在狐白裘中,装作不闻不问。
那辜玉清见了王进,冷哼一声,拿腔拿调道:
“本府已下过令了,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违者五十板子。”
王进听了,将那琵琶伎搂在怀里,温声软语笑他:“你非要看个热闹,这倒好,不但把自己吓着了,还惹恼了辜府牧,看我回去不拿你!”言罢,又抬起头,对那辜玉清解释说:
“他这个好事的,吵着嚷着要来看,我拗不过他。辜府牧大人有大量,不计较这些,饶了他罢!”
辜玉清看他字字宠溺,句句温柔,暗啐这分桃断袖几时也这样光明正大了。但那王大公子毕竟有斥国公府撑腰,他又不好真发作,把人打了,否则只怕王进这把千牛刀就要先照着他脖子来了。他闻言,也便就坡下驴,指着自己那满是褶子的眼睛道:
“我这人老了,眼神不好,远远还当谁呢!你王大公子我怎么敢罚,这天怪冷的,快回去罢!”
王进听了点头,向二人行礼告辞,方走出两三步,却又回过头来,问:
“辜府牧,容我再多事一次,敢问这灾民……怎么处置?”
辜玉清闻言,似是不愿再提般摆了摆手,笑道:
“能怎么办,按规矩办!等着圣上批折子,余国舅首肯,自然这赈灾钱粮就下来了。”
那王大公子听罢,只一笑,转身走了。
玉山见他走远,便恨恨道:
“辜澈这老狐狸,糊弄鬼呢!”
“管他糊弄鬼还是糊弄人,都是指望不上的。”王进边说着,边向永禄使了个眼色,又翻身上马,对那琵琶伎笑道:“我自有办法,不过还需借你琳琅阁一用。”
玉山不解,但那王进有求,他怎会不应,于是便惴惴的随着回了锦园。
锦园外,那王大公子打起帘子方要往门内走,就被京兆府少尹赵元直拦了个正着。可怜那赵亭,快马加鞭又呛着冷风,嗽得上气不接下气。王进打发人为他取了热茶,他灌了两口,方缓过神来,抚着胸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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