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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谈罪之翎雀谈 (Illuminious)


“许是真的吧,慕容笛倒是为她砸了不少银子……不过他先前也是这般砸银子捧叶温香的。总之慕容笛绝不是什么情种,茶楼里头的闲话,莫要太当真。”贺临不忍用这般人性薄凉的事实去打击林兮溪,拐了个话头警告他,“——所以,你别去招惹慕容笛,离他远些。”

线索七,慕容笛给叶温香黎阮玉都砸了银子,一个到手了,一个没到。

“这怎么行。”林兮溪毫不领情,“我今儿才找了一半的消息,好不容易碰上慕容笛,改天可要好好问问他这里头的故事。”
这话听得贺临眉头倒竖,不悦道:“你分明还未及成年,为何成天想着往那花楼里头钻?莫不是要学那慕容笛?”
“哪里是我要往里头钻?那处寒人心的地方,就是请我我还不去呢!”林兮溪不满道,“我这不是没了银子,要去那刊社做工?王八豆——哦不,王主事叫我每日都要交报告。《翎雀谈》能用的报告,可不就是那花楼里头的纠葛?”

贺临这才回过味儿来,想起林兮溪身上质料粗糙的粗布素衣、一脑袋的乱毛、和拿到栗子时狼吞虎咽的动作,后知后觉道:“王主事竟让你去《翎雀谈》?你这几日究竟是怎么过的?”

*

就是放眼这南方十六外城,繁天刊社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刊社。可是刊社颇具规模是真的,抠门儿也是真的。
自打林兮溪进了这刊社里头,别说月钱没个影儿,就连每日的饭补都被王主事想方设法地克扣着。克扣的由头无它,无非是林兮溪交不出什么像样的探事报告,而刊社又不养闲人。
这显然是借口,将一个显然是未成年的林兮溪分到《翎雀谈》,真真是狡诈奸猾的王八豆能想出的最损的招儿了。


繁天刊社旗下有一本甲级刊,十来本乙级刊,二十来本丙级刊。
甲级刊在哪个刊社都是是镇社之宝,有时甚至能成为城主或干事的喉舌,自然不是林兮溪这等小杂役能染指的;丙级刊是刊社的摇钱树,只因内容荤素不忌,卖得自然就多了。
丙级刊最能吸引眼球却也最没下限,这等限制级的刊物,小孩子还不能看。

繁天刊社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都知道,长着八字胡绿豆眼的王主事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但他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让年岁尚小的林兮溪去碰这等乌糟糟的东西。
于是这本由丙级刊升级而来的,除了不再涉及露骨内容以外与三流话本儿全然无异的,主打的依旧是花楼秘事的《翎雀谈》,就成了林兮溪如今的归宿。

就这么一遭良心喂狗的破事儿,王八豆也不是全然不占理儿——探事好赖也算文人,都有些清高也有些抱负,想写些颇有影响力的正经稿子,自然无人愿意去那《翎雀谈》。
端看林兮溪在茶楼中被人如此辱骂,便也知道给一个专门八卦花楼妓子的刊物做探事是一件多么丢脸面的事情。
于是乎,《翎雀谈》自然而然成了整个繁天刊社人手缺口最大的地儿,林兮溪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小杂役,去那儿历练再合适不过。

——可惜如今贺临并不打算去听王八豆这么个借口。
因为林兮溪正哭着喊着在他跟前撒泼耍赖呢。

*

在贺临眼中,繁天刊社的待遇从来都是一等一的,从不克扣银两,更不会丧心病狂到少了一个少年的饭补。
然而身为一个从来都对刊社甩手不管,只顾满灵都晃悠着的、游手好闲的尘星岛贺氏后人,刚接手刊社两年的贺临压根儿就不知道成天对他逢迎谄媚的王八豆的真实为人。
正因如此,当贺临将这路上捡来的林兮溪扔进刊社的时候,满心以为王八豆会给他找个在刊社里头端茶倒水的活计。
身在遮风挡雨冬日里还烧着昂贵的火龙取暖的南方第一大刊社里,林兮溪可能会面临的最大程度的危险也就是被茶水烫伤手而已——贺临绝对没想到林兮溪会被欺压至斯。

林兮溪压抑了许多天,直到这时一番激昂顿挫的控诉过后,贺临才理清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原来你才十四岁?”贺临想了想,九年前那个孩子,也不过是四五岁的年纪,这倒对的上,“王主事可知晓你的年岁?”
“当然知道!”林兮溪忿忿不平,“他说年岁不够便算不得正式工,不好跟账房支银子,就连我这点饭补还是他自个儿掏腰包填上的呢!”
“年岁不够不该是不用?怎会用了还不好支银子?”贺临越想越头大。
“王八豆说,只要不给月钱,就算不得是用童工,就是裁度司也判不得他的错。”林兮溪说得极快,显然是将王八豆的话复制了一遍。

这令人着迷的逻辑。
贺临被王主事的无耻深深地震撼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 纠结冷漠又洁癖,贺临处女座实锤了︿( ̄︶ ̄)︿





第7章 贺临
贺临早知林兮溪又愣又单纯,却没料到他竟单纯到这般任人欺瞒。
那天他将睡得昏沉的林兮溪带进无妄城之后,便收到尘星岛的信笺,当夜便赶回去处理要务,这一来一回一耽搁,竟把林兮溪的事全然忘却了。
要不是今日碰上,恐怕林兮溪还要继续吃上许久的苦头。

他许久不动、早已经蒙了厚厚一层灰尘的良心被林兮溪的控诉狠狠洗刷了一遍,终于动情道:“他这般欺压你,你怎么不来找我?”
林兮溪整个人都震惊了,“你竟然还有脸说?!今日之前,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你?那王八豆连几个铜子儿的饭钱都克扣,又怎可能帮我去找你?”

“贺临。”贺临压下对王八豆的恼火,眸光闪了闪,用一种温和又沉重的语气说,“我姓贺,单名临,居高临下的‘临’。又字景瑞,取义景星瑞云,生于晦朔,助月为明。旁人都称我一声景瑞公子,却鲜有人知我亦叫做贺临。日后但凡有人欺辱你,你便让他去找繁天刊社的景瑞公子;若是他还敢造次,你便叫他去找尘星岛传人,贺临。”
“贺临……?”林兮溪反复念叨了几遍,像是在哪里听过这名字。
然记忆却锁得深邃,怎么念叨也挖不出来。

恍然间,他又想起那时他爹喝多了,朦胧之间曾经语重心长地嘱咐他:
——“嘻嘻啊,爹把你一个人放在这,当然也不是要你自生自灭。如果你遇到一个姓贺的人,千万记得缠上他,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别客气。”
林兮溪双眼陡然亮的如同两盏小灯笼,亢奋道:“你叫贺临!姓贺!”
打道边路过的路人都被这一声震得顿住脚步,纷纷侧目。
贺临好笑又无奈,捏住他的脸颊教训道:“知道便成了,没遇上大事就莫要拿出来说。我将这秘密告诉了你,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真实的名字吗?”

这是贺临给他的第三次机会。
凭贺临的耐心,事不过三已是极限。
林兮溪终于领情了,可话到了嘴边,又想起他老爹那时也悠悠然补了一句话——“你的本名太显眼,出去容易让人给揍了,还是先跟爹改姓林吧,后头就用你的小名,嘻嘻。”
于是他就成了林兮溪。
他不想再欺骗贺临,可他更不想让贺临揍他一顿。

半晌无言。

贺临耐着性子等了许久也不见松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林兮溪慌忙跟上,心里头七上八下。他总觉着贺临的态度有哪里不太对,可以他的阅历,还断不清这里头千丝万缕的悱恻缠绵。
“你别走。”林兮溪跑上去拉住贺临的袖子,他身上贺临的衣裳还是太长了,脚下趔趄,险些绊了一个跟头。
贺临没去扶他,任他自己提了下摆稳住身形,才幽幽道:“为何不肯让我走?”

“我不知道。”林兮溪一颗心从未像此时这般难耐,那感觉既不是酸楚也不是恼怒,是一种难言的冲撞,像是一盆炭火被闷在了炉子里头,烧不起来也灭不痛快。
他自觉是栗子吃得太快噎着了,便把手里抱了许久、已经凉透了的半袋栗子塞给贺临,干脆胡搅蛮缠道:“我就不让你走,我就要缠着你。”
……
贺临终于绷不住笑开了,逗他道:“你应该说,我还欠你银子呢。”
“你还欠我银子呢!”

“罢了,就当你是嘻嘻吧。”贺临蹲下.身,把他拖到地上的衣摆折了起来又卷了个结,“本想领你回刊社呆着,既然还欠着银子,便领你去我的住处安顿吧——总不能让债主餐风露宿。”
林兮溪蹦跶两下,当下觉着走路方便了许多,回头问他,“那我以后还要去刊社做工吗?”
“你自个儿要不要?”
“呃……既然银钱还没还我,那我自然是要挣银子吃饭的。况且,叶温香的案子,我总觉着有蹊跷。还是先做着吧。”
“好。”无论林兮溪留不留,贺临都打定主意先将他留在那《翎雀谈》以观后效。
于公,《翎雀谈》的确差人手;于私,他莫名想要林兮溪早些通人事。《翎雀谈》既没有他不该看的东西,又能迫使他明白些大人该明白的“清理”,实在是个好去处。

“既然账房不好支银子,日后便来我这里领月钱——这是这个月的。”
林兮溪接过一小包碎银,下半月能吃饱饭的欣喜由内而外地流露了出来,喜滋滋道:“原先我还以为你是个坏狐狸,原来你是个大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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