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陶冷了脸,温和平静的玉容像起了风的湖面涟漪泛泛。便是发怒,也显得雅致清朗。
想不通,亓御实在想不通。待接收到谢陶的目光,看到一双桃花潋滟的多情眉目。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圣上的也是这样的一双桃花眉目。只不过,圣上英朗神俊而昳王却是柔和温润。
“少将军无事便把这包袱带回,本王用不上。”
昳王的拒绝在亓御预料之中,亓御独自走道木椅上坐下。他将一些往事娓娓道来:“我朝曾有过长昭公主代皇父御驾亲征,只是却从未从有过像武瞾一样的女帝。如今圣上没有子嗣,倘若当年早夭不是秦国圣懿公主而是昳王殿下…”
“殿下以为,圣懿公主可会是第二个武瞾女帝?”
他漫不经心的目光四处散落,让谢陶觉得四面八方都是亓御,而自己无处可逃可藏。待听了亓御的话,谢陶竟是松了口气。
原来亓御是怕牝鸡司晨之事发生,可他真的实打实的男儿。如今想来那凤衣也是试探他身份的。
亓御见昳王眉心的松快与释然却是拧了眉,果然是另有隐情?眼前这个昳王并无问题,单是容貌瑰丽些罢了?
“少将军安心,武瞾女帝本朝不会有。”
“是么?”
当然!我真的是男人,谢陵心中怒号。
唇角噙笑的亓御近身的猝不及防,谢陶出于本能后退跌坐在床榻上。手掌下正按压着亓御送来的华服,他紧张的攥住华服神色却是镇定。
背着灯珲的亓御眉眼拓落均掩在黑暗中,看不真切的容颜不知是何颜色。谢陶觉着自己不能再退了,可是亓御高大的身形将他笼罩在阴影里,无形之中的压迫感逼的他步步紧退。直到他从床边退到后背撞上隔了层床幔的墙。
紧接着亓御掀衣上榻,动作行云流水的躺倒在靠外的一半床榻上。谢陶又惊又怕的看着假寐的亓御,他张着殷红似血的双唇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也不敢说。
“今夜扶明不回来,臣守着殿下。”
原是这般,谢陶刚松口气却又听横躺在他身前的亓御道:“殿下说了没有女帝,殿下与臣皆是男子,同榻共眠不妨事。”
亓御目光无意瞧见谢陶垂合的冗睫,如同轻薄的颤动蝉翼,轻微眨眼间的触动便似即将腾飞的墨色蝴蝶。亓御觉得自己五脏六腑某处也跟着动了,而他并不排斥这种异动甚至去细细感知。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谢陶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此刻躺在身侧的亓御又给了他那时在梦里感觉,让他觉得亓御就是自己唯一的希望,亓御的存在就是他安全感的来源。
可是月余的相处,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亓御并非他想象中的安全可靠,反倒是让他觉得时而危险时而安心。亓御给他的感觉更像是游走在钢丝上,走稳了不会坠入万丈深渊,走不稳则尸骨无存。
“少…亓御,我在高京能活着吗?”梦里的死亡仍旧让他心有余悸,让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死在高京亦不是什么难事。
本就是假寐的亓御自然听清了谢陶的话,只是他又想起漠北谢陶也曾问他自己能活着到高京,如今路上安稳谢陶却又问他自己能不能在高京活着。亓御觉着昳王似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就像他前世经历的一样——昳王从未活着出现在高京。
“殿下若是不想死,只需做一件事。”
“啊?什么事?”
“跟我,紧跟着我。”
谢陶听着亓御的话虽是安心,却也不全安心——他只是炙手可热人人争抢的政治砝码,于亓御而言亦是如此。
“殿下叫什么?”
“啊!”谢陶翻个身子,不太明白亓御的问话却是道:“本王叫谢陶。”
“我知道。”
“…啊?”明知故问?
“殿下可还有其他名字?”
谢陶想了想,兴许亓御问的是其他一些称谓——就像亓御还可以叫亓九哀。
“…季陵,我还叫季陵,就像你还叫亓九哀一样。”
一样却又不一样,从前皇兄他们常唤他季陵。只是这样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人死如灯灭——他害怕再有明灯会灭。若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命灯去代替皇兄熄灭。
“哪两个字?”
谢陶被亓御这句话牵起了一段回忆,记忆里英朗俊伟的大皇兄说他最小,按照伯仲叔季排序,他应当是季大皇兄是伯——他曾仗着年幼直呼大皇兄伯阳。
“季节的季,青陵的陵。”
正在亓御无端有些愉悦感,却又听见身旁那人清朗润嫩的声音响起。
“不过,我还是喜欢叫谢陶。”
刹那间,亓御济生的愉悦感消失殆尽。亓御没有答话也没有问缘由,夜深了,有些话不着急言尽。
高京扶家。
扶延嫡女扶荷抱着一副新得的前朝名家的丹青笔墨,扶荷人如其名犹如一朵清池白莲,美而不俗不媚。霜肌玉骨,眉目如画的扶荷落在远处亭台上的男子眼里。
亭台里的男子一弯笑容,明艳里带着苦涩。待扶荷人到了亭台上,男子已然恢复冷淡容颜,唯有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目还在吞噬着扶荷的心神。
扶荷看着男子风神玉秀的容颜,暗暗烧红了双颊以及耳垂。最钦慕的人站在她面前,她却是多一眼都不敢瞧看。——因为她明白他的抑郁寡欢,也明白扶家的谋划。
可是她只是单纯的喜欢他,喜欢他的冷淡,喜欢他的孤漠,喜欢他的苦涩,喜欢他的一切一切,哪怕是乖戾暴躁也都喜欢。但是,他一点儿都不相信她的喜欢。
于他而言,自己就是扶家为了诞育大晋皇嗣的工具,是扶家想要一跃而起的阴谋践行者。她在他眼里至始至终都是不堪入目的。
“这…这是白鹭图,殿下提过的白鹭图。”
白鹭是忠贞不渝的鸟儿,亦常是成双成对的眷鸟。而他能给扶荷什么呢?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能觉察自己的生命在无声无息的流淌,总有一天他就会一声不响的离开人世,或许是今天又或许是明天。
他叹气,心室处如针扎刀割的疼痛,疼的他险些站不住脚,只能堪堪扶住亭柱稳住身子。时至今日,他已经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因为伤口心疼,还是因为扶荷、季邚或是皇兄心疼。
他淡淡道:“搁着罢。”
而后,他看着神情掩不住失落的扶荷,她顾盼生辉的眉目里氤氲着滚烫的水雾,看不清晶亮眸子里倒映的他。
无论她怎么用心怎么做,他都是神色清淡不多看一眼。
扶荷福神意欲离去,却被他叫住。惊喜万分的扶荷回头看向他,他却道:“告诉扶延,让扶若来——今夜就让扶若来侍寝。”
“谢陶!”
扶荷的三哥扶昊不可置信的站在亭台下怒视着亭台上风神玉秀的男子。他妹妹还不够用心吗?偏生谢陶这个命短的怎么也看不上他妹妹。
“就算你是王爷!也是个短命鬼!扶荷哪里配不上你了?!你竟然不要扶荷要扶若那个低贱的庶出!”
啪的一声扶昊被扶旬一掌扇道在地,扶旬跪在地上,请罪道:“微臣三弟口不择言,是微臣与父亲大人的疏忽,还请昳王殿下恕罪。”
扶荷同扶旬以及瘫坐在地上的扶昊跪在谢陶的下方,谢陶就这么静静地俯视扶家三子女。良久才道:“本王刚才的话扶旬你应当是听见的,本王便不再赘言重复了。照做执行。”
扶旬暗暗握着扶荷的手,厉目瞪了扶昊不准其再多言。扶家三子女走后,谢陶捂着心脏之处一阵钻心绞痛。他强撑着扶荷消失在视野中,终于可以放心的倒下却有人由后托扶住了他。
这人与扶旬、扶昊相貌有几分相似,是扶延的四子扶昃——一直以来为他治病疗养的人。
“殿下以为在救赎他人,却未曾想过他人的生究竟是怎样的生。”
“那也比真的死了或是生不如死的好。”
“于微臣的姐姐而言——扶荷而言,殿下生姐姐生,殿下亡姐姐亡。”
谢陶任由扶昃诊脉施针,痛楚减轻的时候他总是想放纵自己去拥抱扶荷,对扶荷笑。可他知道只是痛楚减轻而已,生命的长度并没有拉长。
第10章 不痛?我再动一下?
殿下还记得跟微臣说过的话么?生本不苦,所谓佛家八苦全是庸人自扰之。殿下这般,不也是自求苦恼。”
扶昃知道昳王是怕扶荷在自己死后带着他的子嗣活的艰难,扶荷还年轻不应该为了一场政治博弈而辜负花季一样的韶光。他也舍不得扶荷受生死别离孤苦,倘若早一点再早一点遇见扶荷,他无论如何也要避过那一剑或者干脆就死在那一剑下。
“本王宁愿求苦。”
他这一生连累了太多人了,因为任性累的大皇兄因他为扶家所钳制,因为任性累的季陵为他远赴漠北活在不见天日中。他不能再任性累的扶荷一生寡独凄苦。
也不知扶昃用了什么方法,谢陶只觉得某处阵痛顿时头脑清楚。身子一向软惫迟钝的他觉着此刻自己不像个有心疾的人,他觉着自己真实的活着。
扶昃起身收拾了自己的银针,他提醒昳王道:“殿下莫不是忘了一句话,情之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殿下的谋算不太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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