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韩嫣颔首道,“之前还想着该如何拿下这块地盘,没料想阿青几个走这一趟,轻易就得了过来。”
“事不宜迟,需上奏陛下,尽速派军驻扎。”想到绿洲下埋藏的金矿,以及通向西方的商路,赵嘉心头一阵火热。
“我来即为此事。”韩嫣握住赵嘉的手腕,笑道,“快回官寺,阿多执笔,我来落印。”
“好!”
甘泉宫内,陈娇沐浴之后,洗掉一身疲乏,斜靠在榻上。满头乌发垂落,发尾滴落水珠,晶莹恍如琉璃。
许美人走进殿内,坐到陈娇身后,从宫人手中接过布巾,亲自为她拭发。
“怎么这时候过来,阿女和阿据都睡了?”
“都睡了,有内傅照看,妾才过来。”许美人换过一条布巾,确认发上不再滴水,才拿起一柄木梳为陈娇通发。
“长安送来捷报,陛下召群臣议事,今夜应会留在前殿。”陈娇打了个哈欠,慵懒道。
许美人轻笑一声,放下木梳,搓热手指,轻轻按压陈娇的发顶。
“殿下可是累了?妾为您按一按,能睡得舒适些。”
“嗯。”陈娇应了一声,半合双眼道,“卫妇已召集人手重组商队,再过数月,就能出发西行。”
“殿下的意思是?”
“我有意助她,也要她能强硬起来。”
“殿下还满意?”
“尚可。”陈娇翻过身,笑道,“你阿兄在战场受伤,无法留在军中,莫如同卫妇联手,在长安市货。今后有机会,让家中子侄随商队闯一闯,再从军中晋身,自能优于他人。”
“殿下,此事……”
“我知你心中顾忌,然今时不同往日。陛下有开疆拓土之志,至少二十年,都是儿郎建功立业的良机。”
陈娇单手挑起许美人的下巴,望进她的双眼,沉声道:“窦氏、陈氏、王氏乃至薄氏子弟都被重用,足见陛下之意。只要有分寸,别逾矩,大可让家中子弟放开手脚。真能升官加爵,那也是他们的本事。”
“诺。”
许美人浅笑应声,螓首蛾眉,杏脸桃腮,秀色堪餐。
第两百九十四章
元朔四年,六月
征月氏大军班师回朝, 途中接到长安飞讯, 命分兵驻于荒漠绿洲, 尽速建起要塞,筑造小城, 将大夏东端的大片土地尽数纳入汉朝版图。
因缺乏木料,卫青和赵破奴等采纳通译的建议,参考当地人的做法, 采石堆墙砌屋。队伍中的月氏和大夏匠人, 以及有力气的战俘和羊奴, 尽数派上用场。
工程开启时,负责指挥的汉将参照地图, 将埋藏黄金的绿洲包围其中, 层层筑起防护。
此后的漫长岁月中, 随金矿不断开采, 惊人的财富现于世间,这座建造在荒漠中的沙岩古城变得举世闻名, 被称为“黄金之城”。
无数的商队途经此处, 感叹于城池的雄伟, 城内的繁华。
心怀歹意的匪徒绕城徘徊良久, 却始终寻不到金矿的入口。一旦被守军发现, 有一个算一个,都会吊上城墙,警告后来者, 莫要怀抱侥幸以身试法。
因城下埋藏的黄金委实惊人,不乏有各方势力联合起来,意图铤而走险。
结果证明,想凭借武力从汉朝手中抢东西,纯粹是白日做梦。
凡参与“抢劫”者,只要查明身份,无论是匪徒、商人、部民,还是各部首领和各国贵族,全会被抓捕下狱。
对于抓来的人,汉军的处置十分简单,要么砍头,要么罚为苦役。
在抓捕过程中,汉军发现为数不少的匈奴残兵。
他们本该跟随伊稚斜西行,可惜中途迷路,被落在身后。为了生存,不得不融入当地部落,和当地人通婚。
年复一年,凭借过人的身手,逐渐在部落中占据一席之地。站稳脚跟之后,开始彼此联系,集结起来,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
如果给他们充足的时间,未必不能凭实力抢占部落,更牢固地扎下根基。
只能说事不凑巧,因黄金城一事,汉军大举出兵,清扫周围势力。凡是牵涉其中,甭管部落还是小国,也不管之前和汉朝的关系如何,必定会被汉骑找上门,挨个进行收拾。
残存的匈奴势力由此暴露,再无半点壮大可能。
基于此事,汉武帝决定仿照西域,在荒漠地区设立都护府,派遣已为侯爵的赵破奴和赵信共镇此地。
汉军刀锋所指,人头滚滚,血雨染红黄沙。
闪着寒光的刀锋近在咫尺,再无宵小之辈敢打金矿的主意。
两人镇守黄金城期间,汉军兵指欧洲,和罗马打过几个来回。
闻知大军凯旋而归,登上城墙,看到扬鞭策马,意气风发的霍去病、魏昱、李陵和曹襄等人,两人仍感热血澎湃,恨不能领兵再次西征。
自丝绸之路开拓,黄金城、西域都护府和朔方郡,就成为商队往来贸易的必经之地,有重臣和重兵把守。
赵破奴和赵信镇守黄金城十数载,曹时以列侯执掌西域都护府,一呆就是二十年。
朔方城由赵嘉主持建造,朔方郡的规划发展,郡内繁荣的商市和胡市,处处能见到他的影子。
即使他在数年后升迁入朝,位列九卿,主持国家财政,世人提起朔方郡,首先想到的仍是赵侯。
从元朔年到元狩年,再到元鼎年,景帝朝任命的边郡太守陆续卸任。云中守和定襄守告老,雁门守和上郡守升任九卿,渔阳守调往长安,五原守、代郡守和上谷守也先后换人。
此间,赵嘉出任朔方太守,魏悦镇守云中,李当户接替郅都坐镇雁门,代郡则交给在征月氏时立下大功的窦良和陈蟜。
原本由李广镇守的上郡,继任者出乎众人预料,竟是本为赵嘉亲兵,弱冠统领大军的卫青。
对于这个变化,他人或感到诧异,赵嘉实是早有准备。
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
不管历史如何改变,精彩的人物终不会被埋没。哪怕道路出现曲折,也会以另一种方式展现于世人面前,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渔阳太守的人选,武帝经过再三考量,择定二公主之夫,南宫侯张生。
接到圣旨当日,捧着官印和绶带,张生不觉如何惊喜,反而心中忐忑,觉得十分奇怪。
他自认治政能力十分一般,战功也是稀松平常,平生志愿就是安安稳稳做个侯爵,同妻儿安享天伦。
天子为何属意于他?
实在想不明白,心中没底,张生唯有找渔阳公主商量。
对丈夫的疑惑和担忧,渔阳公主颇觉好笑,将牙牙学语的幼子交给内傅,遣退婢仆,方对张生细道此间因由。
归根结底,无外乎是平衡朝中,在外戚和贵人中再立一个标杆。
“窦良和陈蟜,一个是代郡太守,一个是代郡都尉,王须任官朝中,战功不显,治政颇有建树。几家都是外戚,考虑到皇亲宗室,天子要平衡也要施恩,才会有此安排。”
细思渔阳公主之言,张生恍然大悟。
“公主所言甚是,是我未能想到。”
早在数年之前,漠南漠北尽归大汉版图,渔阳再未经历战火,因盛产新盐,逐渐转为商贸大郡。出任此地太守,对张生而言并非多么大的挑战。
遇上实在解决不了的难题,还有从京中派来的官员。
总之,天子要立标杆,要在宗亲外戚之间找平衡,他遵照圣意就是。
因陈蟜出任代郡都尉,隆虑公主离开封邑,随他一同北上。代郡和渔阳相隔不算太远,渔阳和隆虑时常通信,有机会也会聚上一聚。
提起早年,姊妹俩的心情都有些复杂,话语间中不乏感慨。想到留在长安,离开曹时再嫁的阳信,两人又是唏嘘不已。
虽然汝阴侯不比平阳侯,战功和官位都逊色一筹,好歹夫妻和睦,前岁又诞下一子。阳信的脾气不比早年,渐渐变得平和,再进未央宫,同陈娇也能平心静气地说上几句话。
“长姊想开了。”渔阳公主放下漆盏,感叹一声。
“长姊离平阳侯,再嫁汝阴侯,有皇后在陛下面前进言。”隆虑公主留在长安,比渔阳更为了解内情。
“皇后?”
“对。”隆虑公主颔首道,“陛下是什么脾气,你我都了解。长姊做下诸多错事,在长安城闹出过不小的风雨。如非皇后出面,事情不会轻易解决,流言也不会快速平息。”
“如此,当真要谢她。”想到早年和陈娇的种种,渔阳公主不免摇头。
“她未必想要这声谢。”隆虑公主淡淡一笑。
渔阳公主思量片刻,不得不承认,隆虑所言在理。
“骨肉至亲,陛下终非无情之人。长姊过得不好,当年的事就会变成一根刺,长久扎在他心里。皇后得大母教导,这些年来的言行作为,前朝后宫有目共睹。她比你我想得更加聪明,为人通透,也更了解天子真正的心思。”
“的确。”渔阳公主点头,随即惋惜道,“可惜她至今无一儿半女,要不然……”
“阿姊,你想错了。”隆虑公主打断渔阳公主的话,“现今的情况未必不好。”
“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