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郡内,边军打退了匈奴的又一次冲锋。
看着蛮骑如潮水退去,边军根本不敢有丝毫放松,依照之前的经验,骑兵很快会再来,时间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对于匈奴本部来说,这次南下的目的,劫掠倒在其次,减员顺带消耗汉朝边军才是重中之重。别部蛮骑属于被削减的对象,死得越多越好。
低沉的号角声响彻草原,轰隆隆的马蹄声震碎大地。
在匈奴本部的驱使下,别部蛮骑发起了一次又一次冲锋。事到如今,他们也开始明白,这次南下就是来送死!
可本部的骑兵就在身后,弓箭对准自己的脊背,如果敢掉头,马上就会被射死,甚至比进攻汉军死得更快。
“嗷——”
一名百长挥舞着骨朵,冲在队伍最前。
后退只有死,向前冲,如果能冲开汉军的防御,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
蛮人拼命策马,发出疯狂的吼叫,哪怕箭矢迎面飞来,也仅是避开要害,只要没有落马,就继续向前猛冲,双眼一片赤红,五官扭曲狰狞,仿佛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毒烟筒。”
鼓声响起,城头变换号令。之所以迟迟没有使用新武器,就为等风向改变。
自匈奴发起进攻,魏尚几乎没有离开过城头。
魏悦几次带兵出城,利用速度优势,从外围射杀百长和千长,扰乱敌人的指挥。他们要配合步兵将敌人拦截在郡外,哪怕死伤再大,也不容许匈奴绕过防线进入云中郡!
战况险象环生,最危急的一次,匈奴本部派出骑兵,魏悦几乎要被包围。是魏武等人拼死搏杀,才夺路奔回城中。
虽然惊险,战果却相当不错。
从蛮骑的反应看,他们至少杀掉两个百长。在匈奴本部骑兵追杀时,还可能顺带干掉了一个裨小王!
“可惜没能带回首级!”在步卒列阵时,魏武用牙齿咬住布条,缠绕在被砍伤的手臂上。
汉军论战功只认首级。
首级带不回来,哪怕杀得再多,功劳照样没有。魏尚之前被罢官,就是因为首级数目对不上,而且仅仅是六级而已!
魏悦提着长剑走过来,单手握拳,捶在魏武的肩膀。
“杀退匈奴,自可去取。”
“公子,等到毒烟放完,再出城冲一回?”魏武咧开嘴,脸上的伤疤随之扭曲,颇有几分骇人。
魏悦单手按住剑柄,俊雅的面容早被尘土和血迹沾染,仅有乌黑的双眸依旧灿亮如星。
“别急,总有机会。”
蛮骑越来越近,看到列阵的步卒,本能提防,却没遇到预期中的箭雨。
“他们没有箭了!”一名百长大吼道。
众骑精神一振,士气顿时高涨。
就在这时,列阵的步卒突然变换阵型,前排立起木盾,盾高过肩,后排擎起长戟,戟下装有铁制的药筒,点燃引信,筒口呲出丈长的火焰,火焰之后就是大片的毒烟,顺风袭向冲锋的队伍。
这种武器的灵感源自宋代的梨花枪,赵嘉只记得大概,由熊伯和虎伯联手制出,又送到军中进行改良,才有了如今的样子。
对于制造火药一事,赵嘉起初有些犹豫。结果监制武器的郡官翻出几册竹简,对照之后,赵嘉才知道,这玩意前朝时就有,只是没用来制作武器。
炼丹术古已有之,这么多的道士炼丹,不可能没有一个炸炉。没有记录下具体的配方,汲取教训,知道什么不能往一起加总能做到。
经历过这件事,赵嘉再次肯定,多读书果真很重要!
浓烟中,战马突然人立而起,发疯一般互相冲撞。
马上的骑兵不提防,接连被甩到地上。侥幸没有被踩死,也被浓烟熏得双眼流泪,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呼吸越来越困难,最后竟被活活憋死,死状异常可怖。
由于地势开阔,毒烟筒发挥的效用有限。然而,目睹眼前场景,没有人能不心生恐惧。
蛮骑的冲锋戛然而止,仿佛突然按下暂停键。然后又突然开启,四千多人集体崩溃,调转马头,冲向督战的匈奴骑兵,开始不要命的溃逃。
“追击!”
魏尚抢下鼓锤,亲自敲响战鼓。
骑兵尽数上马,对溃逃的蛮骑进行追杀。步卒腿短,追不上前边四条腿的,只能跟在后边搜寻尸体,收取首级。
“追上我儿,告知十里即归,莫要追得太远!”魏尚没有出击,而是继续留在要塞,提防再有匈奴来袭。
“诺!”
骑兵抱拳领命,飞身上马,紧追魏悦而去。
第二十六章
四千蛮骑仓皇溃逃,匈奴本部派出的督战骑兵很快被冲散。
“不许退!”匈奴骑兵大声吼道, 举臂射杀数名别部百长、且渠。
随着又一名百长倒下, 督战队非但没能稳定局势, 反而造成反效果。被恐惧和愤怒驱使,别部蛮骑突然间爆发, 赤红着双眼大声怒吼,凭借数量优势,向本部骑兵发起冲锋。
武器不如人, 战术不如人, 依靠数量和濒临死地的疯狂, 四千蛮骑包围了五百本部骑兵。后者意识到不妙,射空箭矢, 抄起短刀骨朵, 和蛮骑展开对冲。
仅一个照面, 就有不下四十名蛮骑落马, 更有近百人受伤。匈奴死不过十余人,伤者不到蛮骑一半, 足见战斗力有多么强悍。
魏悦率骑兵追出数里, 能清晰看到前方腾起的烟尘, 清楚听到战马嘶鸣、武器对撞以及交战双方的嘶吼。
“停!”
魏悦猛地拉住缰绳, 战马人立而起, 同时举起右臂,拦住追击的队伍。
“内讧了?”
魏武策马上前,看到乱成一团的匈奴别部和本部, 咧嘴笑道:“公子,不如冲上去全都拿下!”
魏悦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
毒烟筒主要是用于威慑,给敌人造成混乱。在开阔地带使用,给蛮骑造成的死伤并不大。
从边塞一路逃窜,这伙蛮骑已经濒临疯狂——甚至已经陷入疯狂。他们为了活命,可以向匈奴本部挥刀子,遇到汉军一样会发疯。这个时候冲上去,未必能占到便宜。
若是衔尾追杀,魏悦有把握留下至少一半。
如今的情况,冲上去没有任何好处,还可能促使对方联手对敌。不如暂停追击,等蛮骑撕碎这支匈奴督战队再说。
魏尚派出的骑兵追上大部队,看到眼前的场景,同样愣在当场。
本该是蛮骑在前边跑,汉军在后边追,如果前者有知兵之人,还可能设伏拦截。结果倒好,汉军追了一路,匈奴没有掉头更没设埋伏,反倒自己打起来了。
顶着满头雾水,骑兵向魏悦传达了魏尚的命令。
“公子,太守有令,十里即归!”
十里?
望一眼前方的战场,确定胜负已分,魏悦打了一声呼哨,骑兵迅速聚集,号角声随之响起。
“杀!”
战马开始飞驰,径直朝敌人冲了过去。
拼着一股狠劲灭掉督战队,蛮骑自身也损失不小。听到号角声,这才意识到灭掉本部不算完,自己还在被汉军追杀!
有的蛮人杀出凶性,想要掉头冲击追兵;有的被汉军的武器吓怕,压根不想和对方接战,挥动缰绳就要继续往北。
由于意见不能统一,蛮骑调度出现问题,比之前更加混乱。
距离蛮骑五百步,汉军陡然分开,魏悦和魏武分别作为锋头,队伍在飞驰中甩出两条大弧,从上空俯瞰,就像是张开的大口,要将这支蛮骑尽数吞下。
“放箭!”
汉军用双腿夹紧马腹,在奔驰中拉开弯弓。
弓弦拉满,伴着刺耳的破风声,箭矢如雨飞落。外侧的蛮骑仿佛是被篦子篦过,接连不断坠落马背。
如果不是蛮骑被毒烟筒吓破胆,一路策马飞跑,中途又和督战队撕破脸,拼命厮杀一场,汉军的攻击未必能如此顺利。
奈何老天爷不帮忙,注定这支别部蛮骑要倒霉。
汉骑从两侧飞驰而过,越来越多的蛮人中箭落马。即使没有被射中要害,也会葬身在混乱的马蹄之下。
不断有汉军射空箭壶,开始同蛮骑拉开距离。
蛮骑惊慌失措,根本没意识到对手已经没了箭矢。发现逃脱的希望,不约而同打马飞奔,像是被狼群追逐的兔子,头也不回,一溜烟跑没影。
见此一幕,不只一名汉军摸向箭壶,奈何都是空空如也。自魏悦以下,大部分汉军感受到的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说不出的憋屈。
如果再多一壶箭,他们就能把这些蛮骑全留下!
假如能像匈奴一样骑马对冲,拼着死伤,他们敢直冲须卜氏的营帐,把这个老对手抓起来挂旗杆上晒咸肉!
别部蛮骑越跑越远,已经不可能追上。魏悦将长弓挂回马背,魏武再次吹响号角,为跟在后边的步卒引导方向。
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彻草原,天空掠过一只雄鹰,双翼展开,似应和号角,发出嘹亮的鸣叫。
死去的匈奴和蛮骑交叠在血泊中,受伤的战马挣扎着想要站起,挣扎数回,仍只能绝望的躺倒在地。
“打扫战场。”
步卒赶到后,魏悦翻身下马,抽出随身的短刀,抓起一名匈奴百长,挥刀砍下了对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