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酒蓦然明白了高慧在做什么。
(贰)
高慧自爆一身内力,震断了缠在臂上的铁链,涉水而来,替宋晓酒斩断铁索。
宋晓酒能感觉到,那突然就弥漫开去的温热的东西是什么,是高慧的血肉,碎片一样,四处飞溅,可那女子依旧一声不哼,挣扎着爬到他的身边,把他从刑架上救下来。
麻木不仁的任女子将他解下,扑通一声沉入脏污的水里,又被拽着拖了上来,随后靠在一具瘦弱不堪的身体上,水中晃荡的腐烂的死物拖慢了他们的步伐。
如背负千斤重。
宋晓酒浑浑噩噩的,只觉得眼眶里有东西汹涌出来,热辣辣的,让他睁不开眼。
“帮我照顾方鸢。”
她的最后一句话,好像是留在了一条恍若没有尽头的窄道里。
空荡荡的响彻,不断的在耳畔缭绕不去。
然后那气若游丝的声音散去了,被永远的留在了那冰冷恶臭的潮湿里,连同那一具模糊成一团的血肉。
盲目的爬着,蠕动着,翻滚着,如一条虫,在烂泥里挣扎。
仿佛过了亘古,那光芒一点一点泄露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狂喜的爬出去,贪婪的吸食着清新的空气,双眸里不停的流下泪来,那是生的狂喜。
终于,重见天日了。
午后的雾张府衙寂静无人语,高墙下慢悠悠踱过一条黄狗,垂着鼻尖,沿着墙角的绿草一路嗅过去。那沾在绿叶上乌黑斑驳的痕迹,令黄狗雀跃不已,只见它来回踱着步,摇晃着毛茸茸的两耳。
“大黄,你又发现什么了?”高墙上突然出现一道人影,暗红捕快公服,紧束腰身,手中握着一根通体碧绿的长笛,正是温玉竹子。
他跃上墙头,正想睡个回笼觉,一早爬起来将整个清水街巡视一遍,如今他累的只想趴在墙上眯眯眼。
然而那黄狗见他出现,更表现的欢欣鼓舞,不停的踢踏着四蹄,倒有些像脱缰的小马,温玉竹子瞅着好笑,便想逗他一逗。
谁知他刚下墙头,那黄狗便倏地蹿了出去。
温玉竹子皱了皱鼻头,觉察到空气里难以忽视的一股异味。
恶臭难闻,便是几个月不洗澡,也不会臭成这样。
究竟是什么东西?
带着一丝疑虑,温玉竹子双足施力,敏若狼豹追了上去。
远远望见一团黑溜溜的东西蜷缩在墙角尽头,身上披着的东西分不清是什么,还未接近,便是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
温玉竹子捂住口鼻顿住脚步,险些呕吐出来。
心里叹道,还好一早忙碌没来得及进食,否则不知道要怎么吐个天昏地暗。
“什么东西?”忍耐着几欲作呕的冲动,温玉竹子慢慢靠近,那手中笛子戳了戳那团东西。
衣物?头发?干涸凝固的血块?
温玉竹子唰的跳了起来,朝府衙高墙里大声嚷道:“大人哪,王爷又给你送礼了!”
嗓音穿墙而过,落在抱臂伫立在屋檐下的香乌鸦耳里。蓦地掀开眼皮,人影一动,已掠出墙去。
轻巧的落在温玉竹子身边,香乌鸦恍如没有闻到那股刺鼻的臭味,冷冰冰的瞅了两眼,从鼻间哼出一句:“又是送死尸,这九王爷就没点新意。”顿了顿,突地加了一句,“什么时候才轮的到那个宋晓酒?”
温玉竹子闻言脸色大变,猛地扑到香乌鸦身上,紧紧的捂住他的嘴,低声道:“你说什么啊,想被大人削掉脑袋吗?”
厌烦的打掉温玉竹子的手,香乌鸦不屑道:“整日操劳公事已经够费神了,还要替那个人担忧,大人便是想削我脑袋,也得留着命。”
温玉竹子无奈道:“大人如今忧思过重,已咳了好几日,便是请了几个大夫来看,也不见好。劝他好好休息,他却愈发勤快,整日有忙不完的公务,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言罢,又是长长一叹。
香乌鸦却是最看不惯温玉竹子一脸多管闲事杞人忧天的模样,冷哼一声,正要出言嘲讽几句,不想地上那团“死尸”倏地抽搐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声响。
温玉竹子猛地转过头去,失声道:“还活着?”
香乌鸦眉头一皱。
温玉竹子又转过头来望着香乌鸦道:“此次送礼有些不寻常。”
香乌鸦接话道:“青衣没来。”
“那就……”温玉竹子蓦地瞪大双目。
香乌鸦眉头一跳,有些不祥的预感。
屋中,两人望着床铺里那蜷缩成一团的“东西”无语凝噎。
“怎么办?”温玉竹子以眼神示意。
香乌鸦翻眼:“与我何干。”
半响,两人面面相觑,同叹一口气。
半个时辰前,温玉竹子和香乌鸦将那团“东西”扛进了雾张府衙的后院,本想先清理一番的。可惜那“东西”一触到温热的洗澡水便挣扎的厉害,喉间还发出困兽般可怕的呜咽,两人被溅了一声的水,狼狈不堪。香乌鸦更是甩手不干,扭头便走。
温玉竹子费尽力气将人劝回来,如今也只是一个面面相觑的僵局。
“不然,去喊大人来?”温玉竹子想了想,试探道。
香乌鸦丢给温玉竹子鄙夷的一眼,哼道:“解决不了的事就找大人,大人要你何用?”
“……”温玉竹子被堵得哑口无言,默默转头望着床上那团“东西”。
“你们在做什么?”
突然,怪异的静默里响起了一个毫无温度的声音,若玉石撞杯,清脆冷然。
两人转头一看,竟是裴唐风来了。
“大人。”恭敬的告了礼。
裴唐风的目光落在温玉竹子身上,温玉竹子忙道:“午时,我在墙外发现了一具没死的尸体。”
香乌鸦喉咙突地滚动一下,岔了气,猛咳了一声,随即用手掩去。
嘴角略抽,裴唐风举步走上前,一双眸子慢慢转到了床铺上那团“东西”上,瞬间,幽深的黑眸里绽出异彩,伸手将那“东西”翻了过来,拨开那像枯草般的一团头发,待看清那人的面目,猛地握拳按在胸口,狠狠抵住心口的位置。
那一抽一抽猛然涌上来的疼痛不能忽视,不能忍耐,微微弓起身子弯下了腰,双颊露出病态的酡红。
“大人!”温玉竹子与香乌鸦不约而同叫了起来。
(叁)
“出去。”那人却是冷喝一声,头也不回道。
温玉竹子敛去担忧的神色,暗睇一眼香乌鸦,两人极有默契的退出去,带上了门。
一室怪异的臭味被关在了屋中,那人却恍若未觉,颤抖的手指凑到床铺上那人的鼻前,微弱的,几乎没有温度的呼吸缓慢的舔上他的手指,感受到那恍惚不真切的气息,裴唐风慢慢弯身覆了上去,紧紧搂住那脏污的看不出人样的宋晓酒。
点漆黑眸里汹涌的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宋晓酒。”低低一声呼唤,如同心灵深处传出的震撼,砰砰作响,反复而热烈,直教人热泪盈眶,不能自己。
那双细长的眸子极缓的开阖了一小缝,露出一道窄长的湿润的泪光,惨不忍睹的嘴唇微微开启,一个割裂般的声音溢了出来。
“大人。”
身子蓦地腾起,宋晓酒不知那人是不是抱着他在飞檐走壁,他只知道,这个并不温暖的怀抱,是他被囚禁在水牢里的那日日夜夜最渴望得到的东西,哪怕他不喜欢男人,哪怕他不喜欢被占有,仍是对这样一个怀抱心心念念不能自拔。
为什么呢?大人。
我于千劫万难中,为什么总是想着你曾问我的那句,宋晓酒,你怕吗?
到底是为什么呢?大人啊。
我于千劫万难中,总是想起你曾用温热的右掌将我按在怀里,问我一句,宋晓酒,你会对我好吗?
“大人啊……我活着呢。”
听闻这一句,裴唐风的心不可抑止的窒了一下。如若这人不是气息奄奄的在他怀里,衬以那句话的,一定是这人痞气的带着洋洋得意的笑容。
这个小人哪。
一句喟叹,掩藏了多少情深意重和心疼宠溺。
无人知晓,他也不会轻言。
情值几许,出言便轻,他不想说,也不想让那人知道。
身体忽然触到了温热的水流,四周烟雾缭绕,明明知道这只是一个温泉,这里没有恶臭的老鼠的死尸,没有源源不绝的溅起的血肉,宋晓酒仍是发了狂的挣扎起来。
裴唐风从来不知道,原来黑暗和水会让一个男人这样的恐惧,似乎那恐惧已然凌驾于死亡之上,发狂咆哮,竭尽挣扎,就是不愿碰触。
明明没有一点力气了啊,为什么还挣扎着要摆脱恐惧呢?
宋晓酒,你怕吗?
我怕。
最终,裴唐风点了宋晓酒的睡穴,结束了那无休止的蛮力的挣脱。
为宋晓酒扒下那层早就不算衣物的布片时,却是连皮带肉的撕下来,体无完肤的溃烂,钻心蚀骨的虫噬,那一身微黄的肤色早已不知所踪,惟剩怵目惊心的惨白,而伤口处,被污水泡得发黑。
腰腹以下,皮肉膨胀了一圈,满是皱褶,即使在昏睡中,双腿也会突然剧烈的抽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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