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悦来得太过突然,令赵殊有些头脑昏沉。他仿佛是一个犯了重罪的死囚,却遇上了天下大赦,不仅免了罪不说,还被赏了五十两纹银回乡做买卖。
“景伶乏了,皇叔来陪景伶睡觉吧。”赵景伶轻声道。
赵殊虽然点了头,但真正到了宽衣解带时,他还是未免有些拘束。二人脱得剩下中衣,便掀开杯子躺了进去。赵殊原是规规矩矩地平躺在赵景伶身旁,只是他触到赵景伶的手,发现委实太凉。
“手怎这样凉。”赵殊低声道。他侧过身,将赵景伶的手牵起来捂在手中。
赵景伶轻轻一笑,声音清脆道:“不是还有皇叔嘛。”
赵殊也弯了嘴角,将赵景伶拥入怀中,吻了吻他的额头低声道:“睡吧。”这一切都太过美好,赵殊甚至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然而这一切,确实不真实。
赵景伶始终没有入睡,等到他确认赵殊已经熟睡后,他轻轻地从对方怀里钻了出来。赵景伶将床头的暗格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块折叠得整齐的帕子。那帕子被赵景伶细细的手指掀开,里面——是一只蛊虫。
赵景伶的母亲是个异族女子,过世后遗物不多,每一件赵景伶都好好地珍藏着。其中有一样便是一本名叫“蛊术”的书,里面记载着多种药蛊、毒蛊的形态和用法。而他母亲的遗物中还有一个神秘的木盒,里面装着的,分明是那书上绘的“噬魂蛊”。噬魂蛊者,不死不僵。下蛊者以鲜血浇灌之,即可令其苏醒。将其种入他人体内,两年之后,此人便会心魂衰竭而亡。其间,下蛊者需与受蛊者灵肉交合,方可增强蛊虫的效用。
赵景伶望着那只蠕动着的鲜红蛊虫,缓缓地将它放到赵殊的手腕上。那蛊虫消失地很快,瞬间便钻进了赵殊的身体里,只在手腕上留下一个蚊子叮咬般的小小伤口,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我的皇叔,这回礼,你可还喜欢……
这日傍晚,赵殊奏折批了一半,匆匆吃了个饭,便去乾宁宮找赵景伶。赵景伶素来胃口小,身体又不好,再不盯着他叫他多吃点怎么行。
赵殊来到乾宁宮的时候赵景伶方开始动筷,见赵殊过来,轻笑道:“皇叔也坐下来一起用膳罢。”
“我来时吃过了,只是来看看你。”赵殊说道。
“再吃些也无妨。”赵景伶不以为意道。
赵殊也没再拒绝,坐到赵景伶身旁拿起碗筷。赵景伶小口地吃着那些精致的御膳,没吃多少便把筷子放了下来。
“你不是喜欢吃那松鼠鳜鱼,且多吃些。”赵殊说道。
“饱了……”赵景伶有些撒娇道。
赵殊夹了块鱼肚上的肉到赵景伶嘴边,说道:“你若乖些多吃点,明日我便差人买糖葫芦来。”
赵景伶眼睛一亮,轻声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赵殊低声道。
赵景伶低眉,乖乖地就着赵殊的筷子吃掉了那块酥脆的鱼肉。
用完膳后,宫女们把东西都撤了下去。祁公公从门外进来,拿着一个托盘恭恭敬敬地递到赵景伶面前,用尖细的嗓音说道:“皇上,该翻牌子啦。”
赵殊望了眼那托盘里的几个绿头牌,虽然心中抑郁,但也始终没有说什么。景伶他,始终是皇帝……
赵景伶没有看那几块绿头牌,他凑到赵殊身边踮起脚轻声道:“景伶才不想翻什么劳什子的牌子。但倘若那几块牌子上都写着‘皇叔’、‘皇叔’和‘皇叔’,那景伶倒是可以翻一块的。”
赵殊难得地耳根一红,他低头望着赵景伶哑声道:“陛下莫要戏言。”
“才没有。”赵景伶撇了撇嘴小声道,他又转过头,朝着祁公公说道,“日后莫要用那些牌子来烦朕了,朕不会翻的。”
“喳。”祁公公得到命令后转身离开了乾宁宮。
“绿头牌怎可不翻,陛下莫要任性。”赵殊沉声道。
“皇叔说什么违心话呢,分明也是不想我翻的,怎如此不诚实。”赵景伶不以为然道,背着身不看赵殊,似乎是赌气了。
赵殊缄默,半晌才缓缓走上前去,从后边将赵景伶环抱在怀里。他低下头吻了吻赵景伶小巧精致的耳廓,轻声道:“自然是不想你翻的。”
赵景伶转过身笑了起来,有些得意道:“我就说嘛。”
赵殊看着赵景伶的面容,一瞬间觉得什么人伦纲常、君臣之礼都一点也不重要。叔侄便叔侄罢了,君臣也随它去,他只想一辈子疼爱怀里的人。
赵殊又待了一个时辰,见时辰也不早了,他对赵景伶说道:“我也得走了,还有些奏折未批,明日早朝还要与大臣们商讨的。”
“可景伶不想皇叔离开。”赵景伶靠在赵殊的胸膛上,懒懒道。
“朝事怠慢不得……”赵殊低声道,带着一丝丝的为难。
“那让祁公公把那些奏折拿过来,你在这儿批。”赵景伶轻声道。
赵殊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就按你说得办的。”
软香温玉在侧,最难消受是美人恩。
不多时,祁公公便把那厚厚的一摞奏折给带了过来。赵殊挑了几个禀告了一些小事的奏章给赵景伶看。
“景伶不想看,皇叔看便好,反正有皇叔在。”赵景伶不以为意道。
“怎么会这么想,你以后总也是要处理政务的。等你能独当一面了,我便尽数放权给你。”赵殊说道。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赵景伶言罢,柔若无骨地靠在赵殊怀里,一颦一笑都带着说不出的风情。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赵殊是这大越的帝王,而赵景伶,则是个祸乱超纲的狐媚子。
之后便是芙蓉暖帐,春宵一度。
赵殊已经睡着了,赵景伶睁着眼望着那扇沉重的宫门。他这皇叔,说些什么“放权”之类的话来哄骗他,他又不是那三岁小儿。赵景伶回想起与赵殊方才相处的片段,他的演技似乎天生就好,演得连他自己都要信了。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而作出无心朝政的样子,又为了增强那蛊虫的效用,使出手段勾引挑逗。不管是哪一件,他都做得流畅自然,毫无破绽。这样的我,皇叔你能识破吗。
第十章
一场倒春寒,让本就身体虚弱的赵景伶病来如山倒。他已经病了三日了,身子还是时不时地发热,退了又烧,急得赵殊把太医院的那群人都训斥了个遍。
“连一个风寒都治不好,本王要你们何用!”赵殊很少生气,但是一发火就让人格外地恐惧。
老太医们一个个都噤若寒蝉,跪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难受……娘……”赵景伶呓语着,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
“都出去。”赵殊低声道,太医们如蒙大赦般地从乾宁宮中鱼贯而出。
殿中只剩他二人了,赵殊走上前坐到床沿上,用浸了凉水的帕子轻轻放在赵景伶的额头上。
不多时,宫女送了刚熬好的药过来,继而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赵殊捧着药碗叹了口气,这药已经喝了好些天了,病也不见好。但是总不能连药都不喝……
赵殊舀了一勺药汤递到赵景伶嘴边,低声道:“景伶乖些喝药了。”
“不喝……不喝药……苦……”赵景伶无意识地抗拒着,脸上露出了些痛苦的表情。
赵殊有些无奈,前两天他还能勉强乖乖地喝药,现在是越来越难了。
他含了一口药汤到嘴里,苦涩的味道立马遍布他整个口腔,倒真是难为景伶喝了那么多回了……他低下头温柔地吻上了赵景伶的唇,将药液渡了过去。
赵景伶被“胁迫”着将药液吞了进去,发出了几声不满的呜咽。
“皇叔坏……”赵景伶软绵绵道,他潜意识里就知道对方一定是赵殊。毕竟敢亲他的人,只有赵殊一个。
无缘无故做了一回“坏人”,赵殊有些哭笑不得。半晌,他才缓缓道:“景伶病了这么多天,害得皇叔时时刻刻担心着,岂不是更坏。”
赵景伶烧得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只轻轻地皱了皱眉。
喂完药,赵殊从袖中拿出一颗桂花糖剥开,轻轻地放进赵景伶嘴里。又在他唇上落了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才走到案边开始批阅奏折。
赵景伶病了六七天才好转过来。然而即使病好了,他整个人也显得郁郁寡欢的,似乎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
“御花园好些花都开了,还有去年陈国进贡的名贵品种,姹紫嫣红的。要不要过去走走?”赵殊低声问道。他将赵景伶揽到怀里,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去。”赵景伶轻声道。
赵殊沉默了半晌,最后说道:“我听说两天后城南有个庙会,据说是为了迎春神的,应当是十分热闹有趣的。你想去吗?”
赵景伶怔了怔,继而有些惊喜道:“能出宫?”
“你若是想的话。”赵殊低声道,自从赵景伶登机以来,就再也没有机会自在地出去游玩过了。
然而赵景伶一想到若是要出宫,身边肯定会跟着一大群人。周围的百姓也都会变得小心谨慎起来,三步一跪九步一拜的。一想到那阵仗,赵景伶便觉得分外无趣,脸也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