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燎迅速的一抖,又很快掐住自己的手心,也坐了起来,脸上的一切表情都淡去了,任凭傅希如一桩桩讲述两人之间的恩怨,让裂隙的形状再次展现在眼前。
“我一向知道你恣意任性,也自以为容忍到了极限,但你却并不觉得这是容忍,”傅希如深吸一口气,似乎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一夜灯烛同样摇曳,动荡不安,他对上卫燎已经平静下来的眼神,问出了一支箭镞一样锋利的第一个问题:“我父亲之死,和你有多少关系?”
纵使已经做好准备,但卫燎还是忍不住露出惊异的神情。
傅希如气势大盛,冷漠而厌烦的望着他,冷笑也不笑了:“你没料到我也会知道。”
卫燎无可辩驳。
当年太子事迹将要败露,狗急跳墙,从夺权逼宫的想法转到了在死前尽力多拉几个人下水,卫燎起了争的心思,趁着侍奉在病倒的先帝身边的机会,暗中推波助澜,剪除太子的党羽,同时结交自己的人手。
傅希如的父亲就死在这个时候。他不能确信自己在其中究竟起了什么样的作用,但这件事确实和他有关,一辈子也洗不脱的,是手上的血影。
卫燎脸色发白,嘶嘶的说:“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当然不是故意,他只是毫不在乎。他也无可争辩,因为并未料到傅希如竟然知道,他一直知道,到今天才说出来?在此之前他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对待这个间接害死父亲的凶手,又用什么样的心情和卫燎虚以委蛇?
卫燎茫然四顾,一时间居然觉得整个人间都纸张一样脆弱,梦境一样虚幻,蓬莱山和含元殿正在往地底陷落。
只有眼前的傅希如是真的,居然只有这个恨他的人是真的。
傅希如没再说话,当然也不是被他虚弱的解释说服。他相信卫燎说的是真的,他是无心的,他不是故意的,他更从未料到结局是这样的,是他叫傅希如失去了父亲。
可即便他知道,也宁肯叫傅希如遭受这种痛苦,而一意去拿自己想要的东西。
卫燎向来如此,他不爱天下,其实也不爱权柄,但偏偏离不开这一切,更不肯放手须臾,宁肯付出无法想象的代价,也必定要头破血流的死守。
他到底想求什么?
傅希如从不说这些,是因为去日不可追,是因为卫燎同样在世上孤单彷徨。先帝在废太子事发两年后崩了,卫燎从此之后,心里没有一个亲人了。
他无需人怜爱同情,但一个人如果真的动心,真的用情,那是无法不怜爱,不同情的。
“那时我并未料到,事情还能更坏。”傅希如也收敛了表情,只是看着卫燎,往下问:“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何一定要杀靖国公吗?”
这是他们不可调和的第一个争端。
卫燎的颐指气使其实并不讨人厌,他毕竟养尊处优,相貌出众,且很知道该怎么叫人喜欢他。但陛下不是,陛下是冷硬如铁,巍峨如山,不可违逆,无法转圜的意志。
靖国公明明罪不至死,傅希如其实很清楚,卫燎一是试验权柄的锋利程度,一是要他低头,听从他的命令。
若不是因为这争执之间是一条开国元勋血脉的性命,傅希如并不是舍不得低头的。
他是臣,卫燎是君,彼此之间其实既不平衡,也不公允,他的抗争,到底没能救命,更没让卫燎在之后收敛一点。
良言逆耳,卫燎自然不爱听,傅希如和他见面总是不快,又因为散骑常侍之职而参赞国事,时间长了,两人的裂痕众所周知,傅希如没料到自己也有被人指点,暗中谓以“失宠”的那天。
其实他从未失去私情上的宠爱,可卫燎一天比一天更适应皇位,傅希如也就一天比一天更加势弱,一天比一天尝到违逆心意的滋味,一天比一天看着他的变化加剧。
那几乎快的就像是一瞬间,但在回忆里又好像很多年。怨恨与无休止的缠绵欲念竟然一起滋生,他们不说话,忘却了国事的时候,就寻欢作乐,好似世间都散作云烟。
这样的时日不能长久,卫燎的耐心终将耗尽,而傅希如也明白了他要什么。
要的是傅希如已经给不了的无条件的顺从,俯首帖耳,如同鹰犬。
如果卫燎想要这样的人,他不该来找傅希如,更不该对他说,我确实心悦你。
心悦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他要的是一个揉碎了化成灰了的人,而非他爱的那个傅希如了。卫燎未必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却不肯承认,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傅希如就是在那段时间,逐渐练出了冷漠与倦怠,平静如常的面对着卫燎,起先是在朝政上,后来私下里也一样了。他索然无味,卫燎也是,彼此相看两相厌,居然在定情的第四五年,就觉得对方的面目可憎,恨不能同归于尽。
那只是偶尔兴起的念头,可诱惑却十足,因为唯有这一个办法,才能叫他们永远在一起,但却不必去考虑后来,别人,天下,万民,甚至不必考虑自己的名字,人生的前二十年。
再没有办法可以解脱。
后来,因为一件傅希如现在要费点劲才能想起来的事,他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争吵,第二天卫燎就不顾阻拦下旨把他贬谪,外放到了幽州。
傅希如相信那一刻卫燎心中必定充满了对自己的恨意和报复欲,是不死不休的。
即使是在现在,似乎又回到了那些争执不休的时候,傅希如也想了一会,才想起那件引发他们之间争吵的,似乎是卫燎要兴建新的宫殿,征调远超数目的徭役。
自古以来,国本都是农桑,卫燎仅凭兴之所至就做出这样的决定,实在叫他失望透顶,更不可能同意,但他当时不过是个散骑常侍,也无以抗衡,“无非是仗着朕对你的宠爱而已”。
卫燎的原话似乎就是这样的。
傅希如从来深知这是事实,因此也并没有料到对自己来说,凭借宠爱平步青云,甚至能够左右卫燎意愿,居然是个惊心的耻辱。
他本可以不必这样泥足深陷的。
后来的不堪与痛恨,无法怪罪早年的动心,当时的耻辱与决绝,自然也无法叫今日的心境平和下来。
傅希如知道卫燎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事情和当年一模一样,只是他确实变了,喜怒不形于色,也并不觉得这耻辱不值得忍受,这人他没有澄明心境就不可靠近了。
时间是如何改变一个人,叫他变成这幅模样的?
他伸手抬起卫燎的脸,和他对视,分明并没有笑意,但仍旧笑起来,温柔又冷冽:“说呀,你还想从我这儿拿走什么?”
卫燎真真切切的发起抖来,望着他的眼里因为透着蓝而发着冷,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说。
他无法回答这种问题,因为他想要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但那肯定是傅希如的全部,是他风度翩翩与情人相会的时候,绝不会交付给情人的东西,无论这情人是谁。
傅希如和他对视片刻,似乎也明白他无以回答,松了手,转身就要离去。
夜已经很深了,宫门下钥,城中宵禁,其实他哪儿去不了,但也不愿意留在这个地方了。
卫燎一把拉住他,情急之中用了太大力气,傅希如被他扯得一个踉跄,又跌了回来。
“你哪儿也不能去。”
卫燎并不松手,只是在心里暗暗惊讶。傅希如走的时候他还是个少年,体力自然比不过大自己五岁的傅希如,这样能够在肉体上就压制对方的体验,更是从未有过。
但滋味确实不差,即使眼下的形状容不得他洋洋得意,他也沾沾自喜起来了。
所以方才那句“你哪儿也不能去”算不得挽留,已经是命令,是圣旨,是既成的事实。
傅希如果然恼怒起来,卫燎见他生气,居然更加欢悦,紧紧钳住他的手腕,把他禁锢在自己的榻上,垂眼去看一番磨蹭拉扯之后不得不露出来的结实胸膛,又往上看回傅希如脸上:“你恨我,我也觉得高兴。”
这也是一句实话,卫燎倒是不怕被人痛恨,只怕留不下更深的痕迹好证明这都是真的。
傅希如原本已经躺在他身下,不准备多做无益的挣扎,闻言却豁然而起,挣脱了卫燎半心半意的束缚。
他们居然在床帐中打起架来了。
第二十三章 雷雨
其实卫燎不擅长动手。这倒是一眼可以望见的,和他的优渥无关,他不喜欢亲自动手。但一个男人一生之中终有一天是要用武力来得到自己的情人的,无论是通过争斗,还是通过抢夺。
他真的用暴力挽留,反倒叫傅希如失了神,一时之间只觉得荒唐而可笑。要掀翻卫燎实在不必费什么功夫,他也算是打过仗的人了,即使右手无法做精细的活,但要制住没有什么实战经验的卫燎还是很轻易的。
这时候倒没有人计较什么君臣之分,什么仪态和面子,傅希如只想断绝卫燎纠缠不休的念头,尽快从这如同海底一般又深又静的地方离开,而卫燎却不知从何起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就这样状如抛弃的离开他的念头。
他们纠缠了一会,卫燎力气太大,傅希如又不能伤了他,用了一番力气才挣脱他的钳制,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场面的不堪和幼稚,其中的混乱感情,甚至都被抛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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