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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共 完结+番外 (薛直)


  这名字也还没改。
  看到相熟的紫琼迎上来,傅希如越发觉得宫里时光漫长,究竟有些东西留存下来了。
  他也露出笑来:“多日不见了。”
  倒好似他不是被贬出京整五年,而是往宿州去弄了卫燎要的新梅花,拂去身上雪花,才回转身一样。


第二章 重逢
  紫琼是卫燎的宫正,在宫中已经度过二十个春秋,年纪也不能叫年轻了,却深受信重,自潜邸时就陪伴在卫燎身侧,之后又担任了宫正一职,和傅希如也并不陌生。
  她迎上来,目光触及傅希如的面容,先是一愣,似乎要流泪似的,又不能,便伸手接过傅希如的大氅。她不好多说话,卫燎还等着呢,于是低声道:“大人星夜兼程,辛苦。”
  傅希如对她点点头,也不打探什么消息,只是朝里看了看,用询问的眼神再看紫琼。
  紫琼苦笑一声:“谁劝也不听。”
  这眼神她很熟悉,意思大概是:何以就成了这样?
  傅希如不爱动怒,即使卫燎最爱激怒他,也很少到连紫琼能见到他失态的地步,多数只是在卫燎又作妖的时候用这种眼神询问她。卫燎出身尊贵,生母是先帝最后一任皇后,又因为是老来子而被养的格外金贵,废太子殁后没有法子,才以他入储,因此几乎没人能降服他。
  先帝对他都无处下手,何况只是伺候他的人?
  傅希如在的时候还能又劝又哄,现如今傅希如才回来,卫燎自然越发的不成样子了。紫琼对于他和卫燎之间的过去知道不少,于是越发谨言慎行,退开两步,示意他先面圣。
  里头很温暖。
  卫燎怕冷,行走坐卧总是炭盆薰笼围绕,虽然开着窗,里面也温暖如春。刚才就是站在外面那一会,傅希如肩上也落了一层薄薄的雪,一进门就化了,顺着肩往下流。
  他抬手轻轻拂去水珠,头也不抬往前走,走到卫燎的坐榻前七步有余,俯身下拜:“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这一拜,和朝堂上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卫燎本以为自己会更快意,其实滋味也不过如此。他默然片刻,原本准备晾傅希如一会,又忍不住好奇方才他进来时不对劲的到底是什么,想了想,懒懒道:“抬头。”
  傅希如反而一顿,随即缓缓抬起头来。
  他们之间用到此等大礼的时候其实不多,卫燎性子急躁,又和他亲密,丝毫不在乎这些虚礼,因此偶尔见到傅希如恭顺听话跪在自己面前,尤其是仰头看过来的时候,越发不知天高地厚,觉得自己被他捧在手心,又把他踩在脚下。
  这些杂乱思绪也不过闪过去一瞬间,卫燎看到傅希如的脸,就僵住了。
  他很清楚傅希如到底长的什么样子,甚至心念一动就能描画出来,可他……
  他脸上这横贯右眼斜斜往下,跨过半张脸的狭长猩红伤疤,究竟是哪儿来的?
  傅希如显然知道他在吃惊什么,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伤疤。
  平心而论,不丑,甚至很叫人心荡神驰,好像一块美玉被打碎之后又用金缮拼凑在一起,有不祥之意,却比完整的时候更令人迷乱了。卫燎扣着手底下的袖子,手指敲了敲膝盖,很快从吃惊里走出来,更多的是恼怒:“这是怎么来的?”
  他刚才明明都快要跳起来了,到底是忍住了。
  傅希如也早就收回手,闻言淡然答道:“去岁突厥犯境,臣率五十人突入,被迎面劈了一下,所幸闪躲及时,平安得返。”
  他出京之前可是个风度翩翩贵公子啊,如今说起这种话来倒好似云淡风轻,丝毫也不惊心动魄了。
  卫燎细想,忆起他确实见过傅希如亲笔写的捷报,里面对这一场惊险的突袭也只寥寥数语,伤势更是只字未提,现如今面对这张透着刻骨冷淡的脸,他居然找不到太合适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
  话一出口,他才觉得失态,又来不及更改,索性木着脸,就这样破罐破摔:“你同我闹脾气?”
  这话说得暧昧,室内的宫人纷纷低下头去,傅希如却不动分毫,似乎没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柔软,他又抬手摸了摸那道伤疤:“些许小伤,何足挂齿?臣不敢令陛下为臣担忧。”
  每当他恪守君臣之分的时候,卫燎就觉得心里烧起大火,即使这会儿也不例外。他也不说话了,仔细端详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干脆招手示意他近前来,伸手去抚摸傅希如的下颌。
  养尊处优,卫燎的指头却并不柔润,反而相当粗粝,是拉弓骑马磨出来的茧子。纵然比不上武将,但也不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他掌心里有一道伤疤,还没愈合,又不包着,看在傅希如眼里,像是昙花裂开一隙红线,即将绽开似的,像是弓弦绷断才能弄出来的伤。
  卫燎摸过他的下颌,摸到一点没刮干净的胡茬,手指酥酥麻麻的,觉得有趣,又转而去摸他的伤疤,心想,当年的傅希如可绝不会有胡茬这种东西,他是傅家嫡支,才名天下知闻,是玉树金枝,哪儿会不修边幅。
  边塞叫他变了个模样,卫燎叫他变了个模样。
  他立时就觉得可惜,早为什么没有想到,要给傅希如脸上划出一道疤呢?
  这样明明更动人心魄。
  要是能想到更多折断他的法子,也不至于骤然分别五年多。
  傅希如动了,卫燎本以为他的温顺能多维持些时候,却没料到他这就动了,拉着自己的手腕,仰头看过来,叫人想起不羁的狼和浩荡的长风:“陛下。”
  卫燎一直看到他的眼睛里去,傅希如也回望他,似乎这一刻他们才真正跨过光阴,重新看到对方。有一瞬间,卫燎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傅希如的手很热,顺着他的手腕往下,宽袖里面是他的小臂,靛蓝花纹蜿蜒到傅希如熟悉的地方,粗糙手指也是。
  这触摸令人战栗,卫燎夺回主动权,翻过手掌握住傅希如的手,冷静的看着他:“傅爱卿,你恨我吗?”
  这话问的毫无来由,可他们彼此都清楚是什么意思,以至于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流露的对视,也显得牵扯不断,情意缠绵。卫燎莫名烦躁,俯视傅希如叫他快意,可也叫他难受,尤其是知道这人其实已经变了心,再也不会以他为先,反而想要他的命以后。
  “臣不敢。”傅希如向来擅长这些表面功夫,敷衍搪塞。卫燎并不深究,只是意识到北疆的日子并不好过,出京之时傅希如还是个被贬的雅士,如今就晦暗不明,无形之中凶了很多。
  他很好奇这样的傅希如滋味有什么不同,于是干脆俯下身,伸出猩红舌尖,去触碰傅希如被伤疤一分为二的眼睑。
  透薄皮肉不受控制的轻颤,底下就是很有弹性,圆润光滑的眼睛,想起这眼睛怎样看着自己,卫燎就有咬得汁水迸溅的冲动。他多少能够控制住自己,扣住傅希如的后颈,叫他抬起头配合自己,从他带着冰霜气息的脸上舔过去,一直到嘴唇,若即若离,隔着一片海棠花瓣那么远。
  他们在对视,旁若无人。
  卫燎忽然低声笑起来,一瞬间的天真:“那时候我多想能和你正大光明的……”
  他没说完,不过也足以让傅希如明白,晨光明烈,像燃烧的火焰,傅希如身上的寒气被薰笼的热蒸得湿软,带着他整个人引而不发的气势似乎都软了几分,那些恭顺驯服,也很像是真的了。
  纵使知道对方回来多半就是要取自己的性命,卫燎还是忍不住色欲熏心,摸了摸傅希如自然而然微微翘起像是带笑的风流唇角,靠在了他的肩头。
  傅希如虚虚搂着他的后背,不闪不避,迎了上来。
  这感觉熟悉而又陌生,这肩上甚至还有风雪味。
  卫燎动一动指头,里面的人马上潮水一般退了个干干净净,他这才扯着傅希如的领子叫他上来,随后就被搂着腰拉了起来,不得不拥住傅希如的脖颈,去配合他,甚至还要站得笔直。
  上一次这么亲密,大概是五年前。
  卫燎心生不合时宜的感慨,傅希如却已经扣住了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和他十指相扣,短暂的分离开,低声道:“陛下……未央……”
  未央是卫燎的幼名,和他的名字一样,取自诗经: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这些年已经几乎要没人敢叫了,卫燎一听到这低低哑哑的两个字,就觉得身体内里痉挛起来,熟悉的滋味和冲动争抢着,要把持他的身体。
  但他终究按捺住自己,和傅希如紧贴在一起,比着演情深似海,既往不咎:“嗯,你回来了。”
  他心里觉得可笑,又未免尝出这样表里不一的快意和诡异兴奋,甚至觉得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在傅希如一无所觉的时候要了他的命,于是情不自禁的战栗起来。
  好在这时候战栗很合适,傅希如也察觉不出什么一样,于是卫燎又仰起头去寻觅。
  趁着能贪欢的时候,他自然要早贪欢。
  否则群英散尽,春天消失不见,还能怎么追溯最美好的时节呢?
  缠绵如斯,仿佛深情。
  傅希如却相当懂得节制和拒绝:“臣离京五载,过家门而不入,不能在宫中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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