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一想就知道他定又是死皮赖脸耍了滑头才住了对面那间屋子,那屋子通常是作主卧旁的书房之用,为了便与休息才搬了张床进去,许久没用了。
铜雀冷冷嗤了一声,转过眼睛。
谢无秋却饶有兴趣地望了望紧锁的门窗和严守以待的女死士,他将茶杯往后一掷,杯子径直滑向桌面,稳稳落在了桌子正中间,然后他大剌剌走了过来。
“你干什么?!”铜雀立即上前一步横剑拦路。
“和晏少楼主打个招呼喽。”
“用不着。”铜雀眯起眼睛,警告他道,“你搞清楚,你现在既然是我十二楼的人,晏楼主就是你的少主,别拎不清自己身份。”
谢无秋挑了下眉:“怎么,关心关心少主,有什么问题么?”
“用不着你。”
谢无秋老神在在道:“我看晏少主这两日气虚懒言,他本就带着病根,这会儿怕不是要出事,这才好生关心关心。”
“你这是关心还是咒少主呢?”铜雀脸色难看地板起来。
“当然是……”
他这漫不经心的调子说些什么话都显得不够真挚,然而还不等他说完整,晏衡的房里突然传来钝物倒地的声音,和少女的一声短促无力的:“啊……”
铜雀顷刻变了脸色,急切地拍了拍门,没得到应声,不再犹豫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一地血泊,晏衡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一截苍白的小臂露出来,腕上的脉泛出一丝黑气,指尖的针也掉在血中。
“少主!”铜雀眼如寒芒射向少女,拔剑指着她,“让开!”
少女无辜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根本无力动弹。她失血的面孔已经开始散发出濒死的青,地上的血大多是从她身上流出来的。
铜雀怀疑了一瞬,收剑上前托起晏衡的身子,晏衡竟还睁着眼,眼珠轻微转了一下,似乎还有意识,他脸上浮现出了黑色咒印,只是面容痛到扭曲,以至那符咒也扭曲起来。
他用了金缕曲,可铜雀探他的脉发现,体内逆转的气血分明还在,没有被少女替换掉,甚至冲撞的更加激烈。
晏衡嘴唇颤抖翕动,说出一个字来,铜雀没有听清,满面焦急的伏下耳朵:“什么?”
谢无秋却上前一步:“他说‘药’,他有药吗?快拿给他服下!晚了就坏了!”
铜雀看着谢无秋将晏衡接过,替他度去内力,只得暂时放下成见迅速去寻药。
晏衡的药就在房里,不常用,因此没有随身带着,那药其实是一种毒,是压他气血,散他内力的,晏衡体质特殊,兼又练了金缕曲,毒到他这里便成了药,通过他那特殊的体质散去一身冲撞的真气,可若一个人内力和气血散尽,武功先没了,人也跟着死了。因此那药只是迫不得已时才会服下,作应急之用。
最好的活命办法还是通过金缕曲易气换血,维持平衡。
如谢无秋这般替他度内力,也只能暂时安抚疼痛罢了。
铜雀很快翻出了药瓶拿来,倒出黄褐色的药丸欲喂给晏衡服用,然而晏衡痉挛到嘴都张不开了。
“我来!”谢无秋一把夺过药丸在掌中捏成粉末,凑到晏衡嘴边,又对铜雀喝道,“水!”
喂完了药,晏衡总算渐渐停下了痉挛,只是脸色依旧很差,旁边那个少女已经失血过多昏过去了,谢无秋见状点了她周身几处大穴,从怀中摸出药欲给她也喂下,却被铜雀一剑挑开,冷冷道:“她已经是个死人了,你不必操这个闲心。”
谢无秋骤然回头,目光如炬。
铜雀冷笑:“看不出来,你倒宅心仁厚。”
话音落下,铜雀陡然出剑,剑尖直取少女咽喉。谢无秋早料到她要发难,一掌震开剑锋,反手向铜雀拍去。
铜雀碍于他抱着晏衡,没有继续攻势,而是退了两步,袖里却飞出两枚暗器,射向地上的少女。
谢无秋一脚勾起地上的水杯踢过去,如数接住了暗器,张臂正要拍出第二掌,忽地被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小臂上,动作一滞,停了下来。
铜雀也收了剑:“少主!你没事吧?”
“无碍。”
按住谢无秋的正是晏衡,他脸上的咒印消去了大半,眼神也恢复了清明,虽然面色依旧苍白无血,但仍是缓缓从谢无秋怀里退出来,站直了身子。
“探丸借客。”晏衡头一次叫谢无秋这个名字,他平静地看着他,按住手臂的那只手没有动,“我十二楼可不是你惩恶扬善的地方。”
晏衡的语气也平平淡淡的,就这么安静盯着谢无秋,似乎在判断他方才那个举动的动机,又像有更深的复杂情绪。
那条搭在谢无秋臂上的手仍是稳的,很凉,这让谢无秋产生了一种被毒蛇搭着的感觉。他知道,“红酥手”就是这条毒蛇的信子,总是会挑时机,一击必中。谢无秋平生所见高手无数,没一个像晏衡这般,瘦骨如斯,病弱至此,却令人无法小觑。
他缓缓放下了手臂,迎着晏衡打量的目光歪嘴轻笑了一下:“你误会了,我早不是什么善人。”
“是么。”晏衡淡淡看着他,似乎并没有被这句话取悦。
“既然如此,你刚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铜雀嗤笑,随即把自己的佩剑转过剑柄递向谢无秋,“不如你现在就杀了她,好证明你别无二心。来十二楼,多少得有张投名状?更何况你原来还是苍崖山的人。少主大度,我可不服。”
第33章 疑心生暗鬼(3)
听完铜雀的话,谢无秋藐了那剑一眼,讥笑道:“我凭什么听你的?我爱做什么做什么,用不着你来指教。”
铜雀攥紧了剑:“你杀不杀?”
谢无秋道:“要杀你自己杀。”
铜雀冷冷看了他半晌,从鼻腔里发出一道不屑的哼声,不再与他辩论,一把转回剑,直刺血泊中的少女。
可这一次却是被晏衡点住了剑锋,铜雀不解:“少主?”
晏衡压了压眉头,淡淡道:“先把她关起来,留她性命。”
“少主……”
“照做,不必多问。”
铜雀疑虑,又不悦地瞪了眼谢无秋,最后低下头去:“是。”
谢无秋看了晏衡一眼,似也有意外。
铜雀俯下身抱起少女,走到门口时谢无秋还站在原地,她刚想说些什么,便被晏衡打断:“你先去,我有几句话问他。”
铜雀走后,谢无秋颇有兴致地看向晏衡:“晏少楼主想问些什么呢?”
晏衡静静看着他,也不急着开口,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布来轻轻擦拭手上和针上的血迹。他擦的认真,眼神却像在思考些什么,无形中带给谢无秋一点压力。
谢无秋绕过桌子坐下,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问是不问了?”
带血的绢布被晏衡随手丢在了桌子上,滑到谢无秋眼底。晏衡抬起头来,冲他微微笑了一下。
谢无秋一挑眉,心底尽是狐疑。只见晏衡慢慢走近了他,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伸手轻轻搭在了他的小臂上,正如方才那般。不过这一次不是什么威胁,他只是在轻轻摩挲着那处。
谢无秋乜了一眼,面色不变:“怎么?”
“上次的伤怎么样了?”晏衡问。
“好着呢。”
“哦,那就好。”晏衡点点头,状似无意地,“对了,我记着你手臂上有处刀伤,看着不像新添的?”
“是旧伤。”
“哦。”晏衡收回了手,低垂着眼帘,突然道:“‘杏林遗术,五代而绝’,这八字预言,果真是你从石壁上看来的,不是从别处看到拿来蒙我的?”
谢无秋冷嗤一声:“蒙你有什么好处?晏楼上,这话我不是第一次说,你既又提了,我就再和你说一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道理你比我懂吧?”
晏衡笑容满满道:“自然。我怎是疑你呢?不过是我啰嗦,爱多问几句。谢少侠多多包涵?”
谢无秋勾着唇斜睨着他:“不敢。”
“那我就再啰嗦一句,”晏衡仍笑着,眼也不眨地盯着谢无秋,“你这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呢?”
谢无秋表情没什么转变:“儿时贪玩,被毒蛇咬伤,秦端阳为了防止我毒素扩散当机立断一刀割了肉,故而留了疤。”
“哦。”晏衡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色,慢慢点了点头,继而有几分揶揄地笑道,“你师父过去也待你不薄嘛?”
谢无秋眯起眼来,露出几分危险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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