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口渴,身上也汗涔涔地难受 ,下意识地喊:“李承年……”
应声进来的人却让他感到陌生。
他警惕地拧起眉,目光不善地看向对方:“你是谁,李承年那货呢?”
对方低眉顺目,看着毫无恶意,温声道:“陛下,奴才是徐广年,李公公之前已经被陛下调走了,现在是奴才伺候陛下。”
徐广年这个名字让姬允觉得耳熟,他顺着这个名字用力思索,才终于将这么个人从记忆里捞了出来:“……是你啊。”
这才又顺着想起,李承年的确是被他调走了。但为什么要调走,却又想不起了,那块记忆仿佛是空白。
姬允觉得头又痛起来,便不再想,他看看天色,也差不多要亮了,便让徐广年伺候着洗漱,他要准备去上朝了。
徐广年却道:“陛下如今患疾,已许久不上朝了。”
姬允吃了一惊:“我得病了?我怎么不知道?”
“陛下患了失忆之症,许多事情记不住了,如今是太子代理朝政。”
姬允一思索,的确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许多事情,甚至连昨天发生了什么,也全无印象了。
这样的感觉让他莫名颓丧,又很恐慌:“我怎么忘记这么多事情,有没有什么要紧事情被我忘记了?”
“对凤郎而言,什么事才是要紧事?”门外有人掀帘进来,声音沉稳,含着点点笑意,“其中有我的存在吗?”
姬允扭头看去,看见顾桓一身朝服,却出现在自己的寝宫,他一时感到困惑,甚至超过了对方不通报便进来的不悦:“你怎么在这里?”
顾桓眼中有淡淡笑意,道:“我去上朝,顺道想来先看看你。”
他走过来,毫不见外地拿过徐广年手里的腰带,要给他系上。
姬允懵了一下,反应过来时,顾桓已经用手圈住他的腰,把腰带给他缠上了。
“……你今天怎么回事?”
姬允费解,这人不是一向最痛恨男子之间亲密接触吗,今天是吃错药了吗?
顾桓掐住他的腰,仿佛在以手测他的腰围,姬允挣了挣,他才稍微松开,他垂目看着姬允,眼里有些沉沉的不高兴:“你连我也忘了?”
姬允:“……顾桓你今天搞什么?”
顾桓目中暗茫一闪,他笑了下:“还行,看来是没把我全忘干净。”
姬允莫名其妙,顾桓却突然低头下来,咬住了他的嘴唇。
姬允顿时睁大眼,简直跟被雷劈了似的,他猛地推开顾桓,怒道:“顾桓你活腻了是不是!?”
顾桓被推拒,倒也并不纠缠,心情还颇为愉悦似的,他盯着姬允的眼睛,声音沉沉,道:“凤郎,我是在让你想起,我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
……什么鬼?!
姬允被他话里的意思给震住了,顾桓一走,就转头问徐广年,因为太过震惊,都语无伦次了:“我,朕,和那家伙,是什么关系?”
徐广年神色犹豫,像是难以启齿。
看在姬允眼里,和承认没有区别了,姬允晴天霹雳,简直有些崩溃:在他失去的记忆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他才会和顾桓走到这一步啊?!
缺失的记忆让人不安,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段情债则让姬允觉得头大,他花心归花心,但从来也不敢乱吃窝边草,顾桓那样的霸王花,碰了还要割着自己的嘴,他怎么可能吃得消?
年轻时候他们一起读书游历,长大之后做君臣,即便是忌惮顾桓的身份,他也不敢对顾桓有轻浮的念头。
这么多年他都没对顾桓下过嘴,怎么偏偏自己失去的那段记忆里,就和顾桓搞在一处去了?
姬允不能够理解突然变节的自己,隐约都有几分怀疑起了那段记忆的真实性,但是若说是顾桓骗他——顾桓那家伙为什么会拿这个来骗他?!
比起怀疑钢铁一样的顾桓,姬允还是觉得以自己贪色的本性,说不定就是哪天酒后无状,把顾桓给轻薄了更有可能一些。
只是若是他同顾桓……那白宸呢?
他也没有忘记这个人,甚至还记得颇为清楚,甚至不需要回想,只要念及这个名字,那人音容笑貌立时浮现眼前,就好像这个人是刻在他心里的一样。只是出现得过于突兀,心脏皱缩得太厉害,几乎有种发疼的感觉。
姬允按了按心脏,想到那个人,不由叹了口气。
若是让白宸知道他又在同顾桓牵扯不清,恐怕又要吃很大的醋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姬允自己先愣了愣。
白宸素来厌烦他,和自己说一句话都仿佛是在要他的命,恨不能把自己当作空气眼不见为净,他哪来的自信,竟然觉得白宸有可能会吃他的醋?
这个念头真是出现得非常突兀而且没有道理,姬允觉得很是费解,他思索许久,但是他的记忆并不是连续有脉络的,混乱无章还时常断层,一些事情他回溯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剩下的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若要执意去想,就又头痛了起来。
他干脆找来徐广年,问白宸如今在哪里。
徐广年道:“陛下可能忘记了,白宸谋逆,如今正在潜逃之中。”
姬允倒吸一口气,失声道:“白宸谋逆?!”
他的语气十分惊怒,但心底里却隐隐有种理所应当的感觉,仿佛对于这天早有预料。
第87章
逆贼白宸藏匿数日,终于不甘寂寞,卷土重来。而朝臣傅祗与之勾结,当日本该傅祗值守,傅祗却趁职务之便,于日落下钥之后私自打开宫门 ,接纳白宸带兵杀入皇宫。
姬允坐在龙椅里,听到越来越近的刀剑打斗声,徐广年在劝他走,但他不肯。
他其实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每天早上起来,他都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脑中又空白了一块,他知道自己逐渐在变成一张空白的纸。
失去的记忆让他感到极度的不安全,眼前的这人他也并不认得,这时候却要自己跟着他走,姬允当然不敢信他。
他唯一还记得的,是那个叫白宸的人。
他记得在那个柳絮漫天的四月天里,他在岸边柳树下见到那个白衣的少年,一眼惊为天人,怕对方眨眼就会消失一般,他上前去拉住了对方的手腕,那少年惊讶地回头,竟也没有因为他的无礼冒犯而生气,反而对他弯眼一笑。之后便是两人日日同游,笑语不断,在夜色下他凝视着对方光洁的侧脸,心中幸福而饱满地鼓胀着。
但是他已经失去了那之后所有的记忆,所以不能知道在那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他们两人走到如今地步,他自己想不明白,又谁也不相信,所以他要等白宸出现在眼前,他自己问个清楚。
“陛下,你就跟奴才走吧。”徐广年简直要哭着求他了,“那逆贼已经闯进皇宫,眼下陛下的乾元宫也不安全了,大将军还没赶到,陛下不要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啊!”
姬允偏头瞥了徐广年一眼。
这人口中的大将军他是记得的,因为白天那人刚刚出现过,拿了很多的卷宗过来,那些卷宗他如今也看不太懂了,因为里面的很多人名,很多东西,他虽然觉得熟悉,但毕竟都记不得了。
那个人想哄着他签字,口吻有些亲密太过,让他觉得不适应,但见那人处处对自己的关照,仿佛确实是对自己很好的。
可是他失忆了,他已经不记得那个人,也就无从得知那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人,失忆使得他很多疑,不敢轻易相信一个人。
那个人离开的时候,他感觉得出来对方的不高兴,仿佛是对自己计划筹谋已久的东西,却没有达到预想结果的不高兴,姬允总觉得对方不只是因为签字的事情,但若说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他却想不起来了。
姬允对徐广年的哭诉不为所动,甚至有点嫌烦,他起身走回内室,刚推开门,却见到自己窗沿上正挂着一个人。
姬允一反手,将想要跟进来的徐广年给关在了外面,还附送了一句:“不许进来!”
姬允打量那个擅闯自己寝宫的人,来人看来是初次做贼,业务不很熟练,想必受了些苦,脸上蹭了点灰,身上也脏兮兮的,不过即便如此狼狈,也不影响对方是一个美人。
无论失不失忆,爱美人的臭德行是刻在姬允骨子里的,姬允先就对这个小贼没什么太过强烈的恶感。
倒是那小美人见到他,眼眶立时泛了圈红,他期期艾艾,又很是激动地道:“陛下……姝来救陛下出去了!”
白宸在通往乾阳宫的路上终于被追上,顾桓带兵急急赶来,两方人马狭路相逢,顿时打成一团。
白宸与顾桓两人也分别以枪以剑,战在一起。
两人仿佛与对方有不共戴天之仇,在被士兵挤满的御道里,旁若无人地酣战起来,白宸提剑刺向顾桓肋下,顾桓握紧缰绳,腰往侧闪,又提枪攻击白宸心口,白宸又仗剑格挡。
一招被化解,白宸又策马往前,他眼中烧灼着紧迫战意,烧得眼睛都红了似的,他挥剑砍向顾桓:“你把凤郎究竟如何了!”
顾桓硬生生扛下他这一剑,铁枪都被剑刃磕出了一个缺口,顾桓抖一抖被震得发麻的虎口,也抡起长枪,猛地往白宸刺去:“谋逆之徒也敢直呼圣上名讳,白宸你今日主动送到我手上来,只管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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