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程低眉顺目,将茶递到景熹面前。
景熹微微抿了一口,皱了皱眉。
景熹见状,便要再倒一杯,景熹一把抓住他的手,意有所指道:“不如,今晚喝酒,如何?”
景程不答。
景熹温热的手轻轻托起他的下巴,顺着脖子往后,停在单薄的肩上,又顺着琵琶骨缓缓下移,最后停在腰间,低声道,“我想看你醉一次。”
景程面色涨红,眉宇间充斥着忧色与羞色,薄暮微光,马车内光线昏暗,景熹稍稍一用力,景程便栽倒在他怀中,景熹面上带着笑,手上的力道却不小,丝毫不惧马车外人马成群,语气已经捎了怒意:“跟了本宫这么久,还不晓得主动?”
景程面上隐忍之色更甚,不答也不挣扎,像是不甘面对,又像是自暴自弃,闭上了眼睛。
泪痕自眼尾一直绘到唇角,他看似孱弱的面容姣好,书卷气荡然无存,瞧着上去倒有几分似戏班里的优伶,景熹手中力道忽然松了些,俯身将他唇角的泪水吻了去,质问道:“是不喜欢本宫?”
就在景程以为景程不会回答时,景程忽然睁开眼睛,一手挽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另一只手主动拉开衣带,倾身贴了过去。
这个吻一直到景熹耳畔,他眼角泪痕在微光晶莹剔透得不可思议:“殿下,我这样,行吗?”
(哦,这是什么糟糕的剧情)
……
……
冷月悬天。
夜来寒意尤甚,朔风穿堂而过,伴着寒鸟的叫声在山林稀疏处回旋,暗蓝色的苍穹宛若棋盘,辰星密布,长庚星隐没在一片山云里。
驿馆门口,众人的脸色相当微妙。
白祈神色介于尴尬与厌恶之间,候了好一会儿,才见太子自宽大马车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衣袍凌乱的內侍。
內侍皮肤白皙,神色尤为羞赧,着急伸手去整理散乱的衣袍,却被太子一把抓住手腕,內侍便放弃了挣扎,任由太子拉着进了驿馆。
白祈叹了一口气,“这丢人可真是丢到了北境了。”
即便是最好的客房,房里也点了炭火,身着单衣的景程仍旧不耐北境严寒,手脚俱是冰冷,榻下木质冷硬,旁侧烛影摇红,他的目光带着些许畏怯,双颊染上一丝绯红。
景熹半跪在地上,半躬着身子,一手抓着他的脚腕,另一只手用细软净布细致替他处理已经出血的冻疮。
“别动。”景熹见他不配合,冷冷抬眼,脸色阴沉。
景程连耳根上都染上一层粉红,神情无措,也只好紧咬牙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手背青筋毕现。
景熹替他上了药,又净了手,坐于旁侧,“你冷?”
景程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景熹笑了笑,“方才在马车不挺识趣的吗?”
景程闻言,唇角微扬,看模样似乎笑了,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许是太久没说话,嗓音有些沙哑虚弱,“贱命卑如草芥。”说罢,倾身过去为景熹宽衣。
景熹顺势将他抱入怀中,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本宫知道,你恨本宫。”
“你知道我求的是什么,也知道我即便是恨你,还是不会离开你。”景程眸光空泛,“殿下无须在乎一个奴才的感受。”
“你这么想。”景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语气,用力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冷冷道:“我很好奇,令你羞辱的究竟是身体的亲近……还是尊严的践踏,我要如何怜惜……才能令你离我更近一些,”他吻了吻景程的眼梢,“譬如这样,是你的眼睛不舒服,还是你的心不舒服?”
景程想要躲,景熹却不放开他,固执道:“回答我。”
景程喉结动了动,双唇微微抿起,艰难地闭上了眼睛。
自从那晚后,他便是这样一副自欺欺人的态度。
烛光颤了颤,景熹冷眼看着他极力置身事外的神情,将隐忍无奈不甘一类复杂情绪尽收眼底,一股怒意便从心底缓缓烧了起来,怒极之时反笑,“或许还有一个原因。”说罢,他松了搁在景程下巴的手,一路向下,自颈边一直滑过平坦的小腹,再要往下时却被景程敏捷地一把攥住,睁开的双眼发红,额角青筋跳起,力道也十分大,被触及最后一道防线的內侍情绪终于溃堤:“景熹,适可而止。”
景熹冷笑一声,目如刀刃,死死盯着景程,察觉到景程力道减弱,他从容不慌地抽出手,沿着小腹向下,语气满是挑衅:“抑或是身体的残缺?”
话刚落音,便觉手背一阵冰凉,景熹见状,倒是一愣,旋即笑了,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原来闭着眼,眼泪还是可以流出来。”说罢,便撤了手,抱住了眼前身子僵直得不行的人,“本宫不在意,你……”
景程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挣脱景熹的怀抱,半阖的双目红得吓人,偏偏带着违和凄美的笑容,仿佛怕景熹继续说下去一般,甚至有些粗鲁地将景熹推开,解开亵衣,露出光洁的肌肤,半跪在榻,异常主动乖巧去吻景熹,简直是讨好的姿态。
景熹任由景程温顺地解开自己的衣裳,目光也变得有些柔和缱绻,刚要去亲景程的脸却被当事人避开。
景熹:“你……”
昏光下,景程笑中带泪:“我只是一个奴才,伺候殿下天经地义,殿下不必惊讶,也不必顾忌我的感受。”
景熹脸色霎时间有些难看,“罢了,那便好好服侍本宫。”
烛影颤颤巍巍,不停地在摇晃,似乎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景程双眸皆是一片惘然,忽然想起幼时最爱看的傀儡戏,自己就是傀儡戏中的傀儡,如此便能好受一些。
唯有一句话,在他脑海盘旋,若惊涛骇浪,径自搅了个天翻地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又如一把刺刀,狠狠刺入他的骨血,刺入五脏六腑。
可惜……早便不是君子了。
内心猛地泛起一股酸涩,心口也在隐隐发疼,他忽然回神,发觉自己并不是一具傀儡,懊恼和羞愧便如绝命散般蔓延开来,他如同溺水之人一般,开始挣扎,试图将那句阴魂不散的话给赶出去,肉体上的感觉越是强烈他内心便越发煎熬,一股热气从胸前直窜上咽喉。
他突然咳了一声,一把推开身上的景熹,单手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景熹见状,大吃一惊,也不知他怎会有这个吐血的毛病,急忙扯过被褥盖在他身上,语气带着心急:“怎么了?可是受凉了?来人!传……”
景程当即伸手点了景熹的哑穴,捱不住喉间滚烫的热意,又朝地上吐了一口血,心口的绞痛令他无法说出半个字,精神上的凌迟更是令他无法面对眼前这个人,仿佛眼前人再说一句话,一个字,他便连活着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疲惫地伏在榻边,轻阖双眼。
景熹一把抱住他,脸上担忧掩盖不了怒意,他胸口起伏着,强自将怒意平息下去,终究是不忍心伤了他,正要帮他穿衣时却又被景程费力挣开。
景程双唇泛白,动作慢极了,这样看上去,就如随时都会死去的人一般。
景熹沉着脸,偏偏说不出半句话,目光很冷,好一会儿,终又是消了些气,忍不住想要去帮他。
景程再一次躲开了,声音微弱而绝望:“别……”
景熹闻言,半是嘲讽,半是恶意地笑了,无声地笑,笑完之后又愣了好久,半晌,起身,拾起地上的衣服,穿好,随后头也不回走出了房间。
门被打开那一刹那,一股寒气便冲了进来,随后,门又被关上,将寒气阻断在外。
意识涣散之人对时间流逝缺乏客观估测,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蒙间房门再次被打开,很快又被关上,还是有寒气携着苦涩温醇的药味漫进了屋里,脚步声不重,也不轻,刻意要吵醒他,又不想吵醒他。
那不是脚步声,那可能是天性生冷刽子手行刑前的预兆。
景熹端平一碗冒着热气的药,居高临下看着他,“自己喝,还是我喂?”
☆、旖旎
苍釉宫明灯高燃,檀木高檐上绘着细密繁琐的花纹,廊柱耸立,绣闼雕甍精妙绝伦。
亭台楼阁盘囷而走,远远望去,俨然一座巍峨大气的山中丽城。
广漠殿内,玉乾坤手持未出鞘的弯月刃,指节已然泛白,冷声道:“为何不与我商量?”
“敬儿,你这是作何?”老者丝毫不惧玉乾坤,不,该称他为贺兰敬,反而以质问的语气反问:“你莫不是要走玉无忧的老路?”
贺兰敬冷声道:“《飞云》已到手,何须再惹是非?”
“心慈手软如何成大事?早在两月前有心人将东邪教复兴消息放出去后,便回不了头了。若是当朝国泰民安,如何来得如此之多教徒心甘情愿追随我东邪教,他们不过是为苛捐杂税所累,被逼无奈罢了。”
贺兰敬不为所动,剑眉微蹙:“叔父,梧州百姓何以至此,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何必自欺欺人。”
“贺兰敬,贺兰家祖训为何?你现在给我一字不漏地背出来!”
贺兰敬闻言,沉默,只字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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