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正喝的尽兴,此时一听到叶祯的名字,不知是怕的,还是怎么的,一下子就恼了,将手里头的酒壶往地上狠狠一砸,日天怼地一番,直把矛头指向叶祯,含糊不清道,“呸!他回来又怎的,从前在滨州,我想做什么做什么,如今来了京城,诸多规矩,毫无人性!叶祯以为他自己是谁,就是天王老子来我也不怕!”
双城如今是醉了酒,一股脑的将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不满都说了出来,若是按他平日里清醒时,就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如此说。
在场的众多下人们吓的连连摆手,一个个面露惊色,结结巴巴的道,“二爷,大人可是您的亲兄长啊,哪能……哪能……”
剩下的话没敢再继续说,双城却立马知晓了:哪能直呼其姓名,大逆不道!
左右人群忽然散出了一条道,双城醉醺醺的,一脚踩着荷花池边的石头,斜着身子胳膊肘抵住大腿,伸手托着侧脸,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一时间只瞧见走过来几个人,为首的穿着一身墨蓝色朝服,身姿挺拔,而身后跟着哆嗦着脸的管家。
双城醉的分不清东南西北,见管家哆嗦着,脸色发白,眼前模糊似乎有无数个身影摇晃,忍不住指着他嗤笑道,“你怕什么呢?”
老管家战战兢兢,站至叶祯身后连连对着双城使眼色。
双城一时什么也没反应过来,自顾自的又数落着叶祯的种种不好,诸多不是。
譬如,叶祯不分青红皂白虐打他。
再譬如,叶祯虐打过后还不给他饭吃。
随后大喘了口气,又接着控诉:叶祯太凶,非拿兄长的架子压他,就是个王八蛋!
在场的所有人又跟着倒吸口冷气,皆低下头去,面面相觑。唯独不敢去看叶祯的脸色。
叶祯神色泠然,也不见怒气,一时间只背着手静静的听了一会儿,待听见双城数落到,“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仗着比我年长几岁,就处处欺压于我,什么兄友弟恭的戏码,我呸呸呸!爱找谁找谁演去,我才不稀罕!”
老管家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大人,要不要找人送醒酒汤来?”
叶祯冷冷看着双城,眸色又深又暗,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弧线,这时果真有下人送来醒酒汤,还未灌在双城嘴里,就被一掌推翻,碎了一地的瓷片。
“来人,提一桶冷水来!”
立马有下人听了吩咐,不多一会儿就送上来一桶井水。
叶祯淡淡吩咐道,“去给你们二爷醒醒酒。”
于是下人又提着桶水,战战兢兢的挪了过去,由两个下人架着双城,将一桶水从头至脚泼了上去。
双城一瞬间成了落汤鸡,浑身湿漉漉的,墨发团成一簇,晚风一吹便缓了几分酒劲儿,迷迷糊糊的就听叶祯道,“再泼。”
接二连三的泼了数次,双城这下真醒了,见叶祯此刻就站在一旁,神色泠然的盯着他看,只觉得手脚一阵软绵,下人才一松开,他便支撑不住似的,扑通跪了下来,战战兢兢的唤了一声,“兄长。”
只见叶祯脸上又露出他一贯动怒的表情,双城一唬,急忙垂下头去,就听叶祯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是谁让他喝酒的?”
双城知这不是在问他,一时间只咬紧了牙关,牙齿咯咯打颤,就听老管家道,“大人,今个二爷是同卓公子出去的,回来的时候便喝醉了,这这这……”
闻言,叶祯皱了皱眉,又问,“卓公子哪里去了?”
这时随从绯色从外头进来附在叶祯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如此叶祯这才不再问管家,还是盯着双城看了一会儿。
双城垂头跪在地上,是一副认错的模样,两只手哆嗦的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一想到他方才如此放肆,如今就连投河的心都有了。
只听叶祯冷声道,“你跟我过来。”
双城不敢不从,连忙跟了上去,可却始终垂着脑袋,跟叶祯保持在容易逃跑的距离。
待至东院之后,叶祯转身进了书房,单留下一句,“你跪着好好反省。”
双城此刻怕的紧,哪里敢不听吩咐,一撩衣袍就跪了下去,心里无限惶恐不安。
☆、孤星皓月(抓虫)
若说双城今日为何会如此放肆,其实也是有缘由的。
今个叶祯走后,卓青裁在府里待的穷极无聊,就想着出府转转。
这正合了双城心意,二人立马一拍即合,出了府后直奔青楼。
青楼里柳色靡音,莺燕翩飞,二人便开了个雅间,坐在里头喝酒。
一开始双城想起叶祯是不许他喝酒的,于是推托了一番,后来经不住卓青裁的一再怂恿,便放大了胆子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二人都有了醉意,说笑间又提起了叶祯从前求学时的光景,双城便起了兴致,缠着卓青裁给他讲。
卓青裁本来说话便随意,又因多喝了几杯,想也没想就挑了几件趣事说了。
无非也就是叶祯在求学时才华如何如何出众,如何如何受人敬佩,又如何如何霁月风光。
双城听着,眼里冒了星星,随口又问一句,“那兄长有没有在人前提过我呀?”
卓青裁摇头晃脑道:“没有。”
双城立马道:“怎么可能?!我不信!”
卓青裁道:“你还别不信,我刚认识你哥那会儿从不知道他还有个弟弟在滨州。你哥哥的那些同窗好友都道,你哥是家里长房独子,没有手足兄弟的!”
双城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茫茫然的说了一句什么,卓青裁也没留心听,自顾自又道:“你兄长他啊,心性不是一般人,等闲之辈万万入不了他的法眼。”
事后卓青裁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未来得及同叶祯告别,只同双城打了声招呼,便带着人匆匆离去了。
卓青裁走后,双城独自一个人喝闷酒,越想越是生气,又思及这几日叶祯对他的态度,立马就猜测叶祯是不肯拿他当手足。
一时间双城只觉得委屈,暗暗联想起这十年来叶祯对自己的不管不顾,以及这段时间以来的严加管教,更加肯定了猜测:
叶祯定是毫不在乎他!
双城闷头回了府上,只觉得一肚子的委屈没地方发泄,借着酒劲耍起了酒疯,这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几桶冷水泼在身上,双城彻底醒了酒,牙齿忍不住咯咯打颤,两只手捏着衣角,刚开始还算好,后来跪的时间一长,就觉得膝盖处有数以千计的小虫子在咬,稍微动一动就觉得疼的钻心。
抬眼偷觑,双城见东厢的书房灯火通明,隐隐有道修长的影子落在窗边,夜很是寂寥,双城心里十分凄凉。
双城心想:方才我撒泼犯混,闹的后院鸡飞狗跳,白日又逛了青楼,喝醉了酒,不管哪一件提出来,都讨不了好。以叶祯的厉害,今日必定不会轻饶。
他又暗暗撇了撇嘴,想起叶祯一副白衣书生的模样,忍不住腹诽,觉得叶祯就像是有两副面孔,打他的时候也没见力气小。
于是双城抬头看了看天,见头顶孤星皓月很是凄凉,他遂又低下头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下过去了很长时间,双城忽见书房熄了灯,想来叶祯是要睡下来。他少不得有些慌了,叶祯这一睡岂不是要睡到天明,那自己难道得跪上一整晚?怎可能?!
双城咬了咬唇,扶着膝盖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稍微一活动,忍不住“嘶”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挪到窗柩下,小声唤了一句,“兄长。”
没人理他。
双城吞了吞口水,又提了音唤道,“哥,你睡了吗?”
屋内仍是静悄悄的。
双城咬了咬牙,飞快的说道,“哥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我真的非常困,今日就到这里好不好,我以后一定听哥话,再也不敢犯混了!”
话一说完抬腿就要跑,忽听屋内传来叶祯清冷的声音,“嗯,你回去吧。”
双城一吓,险些脸铺地,战战兢兢的点头应是,这才踉踉跄跄的跑了回去。
回到院子以后,秋茗正在外头蹲着等,见到双城回来,眼睛一亮,立马迎了上前,“二爷,二爷,你没事吧?”
双城喘了口粗气,觉得头脑昏昏沉沉,想说自己没事,可下一瞬脚下不稳,整个人顺在了地上。
“二爷,二爷?!快来人啊,二爷昏倒了,快来人啊!”
原本寂静的叶府立马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小厮,丫鬟们个个面露急色,叶祯也被东院的动静惊扰了,随意披了件长袍,准备去东院看望,忽又想起什么,顿了顿。
绯色不解,提着灯笼在月下轻声问道,“大人,您不过去看看吗?”
叶祯不回答,只淡淡吩咐,“去请郎中过来瞧瞧。”
绯色应是,刚转过身去,又忍不住回过身来,小心翼翼的劝道,“大人,二爷他年纪尚小,一时犯混也是有的,又受了教训,此番想必也是知道错了。”
闻言,叶祯淡淡“嗯”了一声,眸色幽深,也不知在想什么。
如此,绯色也不敢再劝,踏着夜色匆匆出府去请郎中过来。
待郎中过来后,望闻问切一番,得出双城只是染了风寒,于是开了几剂药,由管家领着下去拿了诊金。管家又回头拿来药时路遇东厢书房,见里头明着灯,一道修长的身影落在窗头,一时间呆愣片刻,暗暗摇了摇头,扭身回了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