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定神,叶宁仁试着挽回:“以银代役,多少一个名额?”
王里长摇了摇头,眼中闪过同情之色:“上头有令,此次徭役必须本人服役,除非断胳膊断腿病得起不了床。”说到这,他似是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装病就免了,有医官会上门对抱病役夫挨个检查。”
叶宁仁脸煞白一片,他五个儿子,只活了三个,三人俱都在名单上,一个都不给他留,简直是赶尽杀绝!
翻完名册,叶宁仁心都揪成一团,此刻,他已不确定到底是谁得罪人。他父亲这一脉四十岁下成丁有一个算一个,一个不落,全都在册,叶辰不过是最显眼那人。
王里长做不到感同身受,却能理解叶宁仁心中愁闷,难得放下架子出言劝慰:“没你想的那么糟糕,现在天下承平已有几年,匪徒不多,哪怕有,也不成气候,不敢对运粮队下手。你家又不缺路费,多给午子几个准备一些干粮衣物,再备点常用药,自备牛车,想来不会太遭罪。”
“你说得有理。”叶宁仁嘴上这么说,心中担忧不但没削减,反而越来越重。这事摆明了有人暗中使坏,平安到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叶宁仁此刻心情很糟糕,王里长也有着自己的心事,不欲多待,办完事就起身告辞:“你通知下去,最迟名单后天报到我这。”
叶宁仁没有留人,将人送出门,再从头到尾将名册翻看一遍,当即敲响祠堂外大钟。
钟声悠扬,穿透力极强,村民却无暇品味,但凡听到钟声之人全都抛下手头活计,从四面八方涌向村中央广场。
“安静。”见人聚齐,叶宁仁沉着脸喝道。
村民被吓了一跳,却不敢再造次,乖乖闭嘴站好。
“朝廷派下押粮入京任务,叫到名字的人七天内准备好盘缠等一应物资。”叶宁仁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望着底下乌泱泱的村民,“……叶辰……叶午、叶寅、叶酉……”
随着一个个名字报出,众人心一沉,随之哗然,等到唱完名单,广场彻底沉寂。
好半天才有人出声:“村长,能不能以银代役?”
“不能。”
“那找人替换呢?”
“想来大家都知道,我们村被人盯上了,你要是有这个胆,尽管试去。”叶宁仁神情颓然。民不与官斗,不是不想,而是压根就斗不过。有一瞬间,叶宁仁都盼望着再回从前,起码乱世还可以逃难,现在他们除了认命接受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眼见最后一丝希望被打破,顿时哭声四起。
听到自家儿孙也在列,叶威霆心里起了惊涛骇浪,却还能稳住身形,不至于摇摇欲坠。待缓过神,他扫了一圈惊慌失措的村民,心中满是不屑,遇事不是跟个慌脚鸡似的,就是只知道哭哭啼啼,都是一帮废物。
叶宁仁也不中用,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居然都不想办法,这么轻易就认命。
看着族人村民如此糟糕的表现,叶威霆满心不喜,带着家人拂袖而去,同时还叫走了村长和村老。
叶辰微眯着眼,眼中嗜血光芒一闪而逝:“大嫂,扶娘回家。”
宋氏抹去眼角泪滴,合着叶雪一起搀扶着白氏往家走。
不光叶家如此,类似的场景比比皆是,一时间,整个穗丰村都被阴霾笼罩。
到家后,白氏刚缓过口气,就急道:“辰儿,你不是结交了城里高门大户吗?你去找他想想办法。”
“娘,没用,前阵子他刚被王县令下过牢。”叶辰放软声音。白氏是真关心他,哪怕只是半道母子,他也不至于狼心狗肺,将这一切当作理所当然。
“那你那个牧民朋友呢?他连南方特产都能弄到,来头怕是不小。”
“他只是个商人,而且居无定所,这么点时间只怕连人都找不到。”
“你在城里就认识一个大户,还有没有别的?”白氏抱着最后一线希望。
结果注定让她失望,叶辰的确认识来头极大之人,还是个实权侯爷嫡长子,可惜,双方合作关系只有寥寥数人知道,托人将他从运粮队中摘出来不难,难的是将其他人一并捞出。
虽不知道详细情况,叶辰却心知肚明,八成可能是王县令找不到暗中要挟他之人,把气发泄在曾经为许彦青奔走的他身上。这还不够,兴许这事上还有许三爷手笔,对方这是在剪除许彦青羽翼,毕竟他对清源酒楼重新崛起功不可没,不仅仅只限于豆制品,那繁多的新菜色,都跟他有关。
叶辰并不认为他跟许家酒坊合作一事消息泄漏,那样王县令和许三爷反倒不敢轻举妄动,要知道酒坊背后站着庆安侯府,可没那么好招惹,不过怀疑到他头上倒是有可能。
叶辰承认自己失算了,他原想着安安静静在穗丰村发展小势力,吃好喝好,一辈子在晋岷县终老,能当个土皇帝就更好,不想掺合到朝廷争斗中,哪想树欲静而风不止,对手权力在握,不拿人命当回事,以公谋私就算了,竟还直接利用权势之便铲除异己。
不,叶辰应该连异己都算不上,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越是如此,越发显得这些人有多小肚鸡肠。
见事已定,无可挽回,白氏反而从哀戚中回过神。一想到小儿子花了六百两助大女儿一家脱离徐氏魔掌,其中一多半还是借的,心里便多了几分埋怨。眼下正是用钱的时候,却不凑手,简直衰到家,定了定神,白氏起身:“辰儿,你去将豆腐坊这个月的帐提前结了,能收回多少是多少,其他的你不用操心,娘帮你把出门物事都置办妥当。”
叶辰没有反对。
“雪丫头、霜丫头,这几日你们就别绣花了,都过来帮忙,老大家的,你也是。”
宋氏娘仨赶紧应下。
“辰儿,你去羊舍抓几只肥羊,宰了做成肉干,路上留着慢慢吃。”
叶辰应声而去。
往日里白氏极为宝贝家里那些山羊,宁可去肉铺买,也不让家人把主意打到它们身上,说是还小,得再长长,等秋膘养足了才能动刀子,现在却浑然不顾这些。
“阿奶,我们干什么?”叶耀眼眶红红地问道。
他一样担心,当运粮役夫朝廷管饭,但配额有限,仅靠这些不足以支撑长途跋涉,必须另行添置。幸好家里有钱,即便再次欠了一屁股债,手头依然比以前宽松不少,这上面倒是能放心,就怕途中有个头疼脑热,那就糟糕了。
“你和小辉去给牛车安个遮雨棚,要轻便易带可拆卸那种。”
叶耀叶辉当即领命而去,只剩叶光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白氏。
“小光,交给你个重要的任务,去把给咱家豆腐坊上工,同时在役夫名单中的人记下,再去你大爷爷家将名册借来一用。”
看着叶光听话地一溜烟跑出门,白氏仿佛有用不完的劲,其他地方再乌烟瘴气,至少她家人心齐,这比什么都好!
想到软弱可欺的大女儿,白氏心里憋着一股气,定要好生教导家里几个小的,尤其是雪丫头和霜丫头,宁可泼辣被人嫌,也不要软绵遭人欺。
等众人忙完休息,白氏拿过叶光借来的名册,推到叶辰面前:“辰儿,娘算是看透了,有些人不值得付出,你待他们好,他们只当是理所当然,你退一步,他们就进一步。”
顿了一顿,白氏指着名册,继续道:“你看看,过后拿纸记下,跟咱家关系好的你就多照拂一二,给咱们上工的也是,其他人你看着办,愿帮就帮,不想帮只当没看见。”
叶辰莞尔,看来那六百两没白借。
“小光,把你记下的人名报给你叔。”
“好的,阿奶。”叶光学着私塾童子,背着手,摇头晃脑唱名。
叶家随着白氏斗志昂扬而一片安宁,其他要出徭役的人家可没这么镇定,特别是家贫那些。舍得给儿孙花用的还好,秋粮刚卖,多少有些家底,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顾着眼前要紧,别的不敢保证,一路吃喝总不愁。抠门那些可就惨了,除了一些干粮,少许傍身银之外,什么都没有,只能祈祷一路无任何意外。
家境稍好的就千方百计找门路走关系,争取将自家儿孙捞出来,孙儿当官的叶威霆家再次宾客盈门。
翌日晨曦未露,叶辰便赶着牛车进城。
这回白氏也跟着一道。叶家已有十来年没人出远门,很多东西都得现买,全交给叶辰一个爷们负责,她不放心,她得跟着去掌掌眼,也不知道小儿子以前买的是否被人杀了价。
快到村口时,叶辰碰上叶宁仁一家。
“大伯,你这是要进城?”
“嗯,一道走吧,族长马上就到。”叶宁仁眉宇间带出几丝愁绪,神情疲惫,显然押粮入京一事让他寝食难安,“听说你找合作商借了不少钱,够用吗?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点。别想着俭省,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可就什么都完了。”
叶宁仁话是对着叶辰说,实际上提点的是白氏。
“是这个理,辰儿今儿个就是进城去收账,欠那位老板的钱先不还,紧着辰儿这次出门用。”白氏不是那等没眼色之人,很自觉地接过话头,“大哥大嫂,等辰儿要到账,你们要是哪里不凑手,我这应该能匀出一些,不用跟我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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