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见到她,颇有些惊异:“橘白?”
橘白看了那黑袍道人一眼,他立刻明白这眼神中的含义,开口向玉竹道:“我先出去……”话未说完,玉竹打断道:“不必。”
橘白也不多言,未加寒暄之词,开门见山道:“冬凌前几日出门,到现在也没回来,我四处寻找,也没能把人找回来。”
“呵,我竟不知,还有能让你橘白手忙脚乱的人,冬凌还真是叫我刮目相看。”玉竹道。
“无用之话少说,我来找你,就是要你帮忙拖住白芥,还有,听说你幼时生活在春城,自然比我更加熟悉这里,我希望你帮我找冬凌。”橘白说,“还有,这事不能声张,你不要透露出去。”
玉竹尚未说话,橘白便接着跟他讲,她已经在哪里找过,要他重点在哪处找人,注意要避免被捕风使瞧见,诸如此类的话。
捕风使是游走潜藏在芸芸众生中,以收集、发布鲜有人知的消息为业的一群人,一方面因为传播新鲜消息深受一些人喜爱,另一方面他们又因为常常捕风捉影、粉饰夸张、常常颠倒黑白扭曲事实而受到一部分人的唾骂。
玉竹垂眸听了许久,一言不发,橘白交待了事情之后也不多停留,只当他是默许了。
她走以后,黑袍道人目光淡淡扫过玉竹,目光中浮起笑意,他讲:“你并不愿意帮忙。”玉竹抬眸看他,他又讲:“你讨厌她?”这句话似是疑问,但他的语气与神情却透露出肯定的意味。玉竹略微慌张地收回视线,垂眸道:“不,我没有……”
“撒谎。”道人轻笑了一声,“从方才到现在,你的手就像这样,没松开过。”
玉竹顺着他的话看向自己的手,果然,竟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手心已攥出鲜红指痕。
“先生,是我无用。”玉竹低声道。
道人轻拍他的肩头,道:“无用之人,为何不杀掉?”
玉竹仰面,不可思议:“先生你……”
“当初,我送这支笛子给你,可不是要你变成这副任人宰割惟命是从的模样。”道人沉声道,“你真让我失望。”
“对不住,先生!”
“现在还为时未晚。”他摩挲着笛子,眼神落到玉竹身上,“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
玉竹缓缓抬眸,迎上他的视线,看见那双眼睛里映着他的脸。
·
熙熙攘攘的街头,各色摊子交错排布,好不热闹。石桥底下,藕荷色花裙的小姑娘坐在一艘小木船上,船头拥着一簇簇碧绿的莲蓬,手指灵巧,三下两下便将莲子从莲蓬中剥出来,扔进一只竹篓子里,口里哼着歌,不时停下来食莲子。
岸边水波微微漾着,将一群人推向小姑娘的小木船,新鲜的莲子嫩得能掐出水来,咬开了皮,嘎嘣一声往嘴里一挤,连莲芯都特别甜。
卫潜凑热闹,买了一口袋莲子,嗑瓜子一般地吃,他抓了一把给金蕊,有几个圆滚滚的胖莲子混了进去,极苦,也不知是谁运气不好,金蕊第一个就吃到了苦的,当时面如锅底,一副要动手的样子。卫潜心里其实想笑,脸上还作出歉疚之色,惺惺作态讲“兄弟,对不住啦”。自打从花神殿里捡了一条命回来,卫潜就自作主张地跟金蕊称兄道弟,怎么说人家金蕊也救了他三四回了,滴水之恩还得涌泉相报呢,他若是个姑娘家,早就以身相许了。原本依金蕊的性子,兄弟什么的,卫潜是绝对高攀不起的,可是他偏偏却什么都没说,就这么默认了,卫潜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是哪一点打动了他。
恰巧见到街上有卖糖画的,卫潜眼前一亮,拉金蕊过去。他说:“我说过要买糖给你吃吧?想吃哪个?”
金蕊眯起一双凤眼,遮挡了眼里那一抹新奇之色,插在竹签上的做好的糖人一个个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兔子、公鸡、龙、蛇、仙人、灯笼尔尔,手艺精湛,奇妙极了。然而这些统统遭了金蕊的冷眼,卫潜无奈道:“……你要什么?”
金蕊这时才盯着他,笑眯眯的:“不如你做一个?”
这可不是在问他,卫潜一看他笑,就知道是非做不可了。他扫金蕊一眼,灵光一闪,忽然晓得要画个什么了。舀一勺糖汁儿,手舞如飞,唰唰几下,石板上便开出一朵金灿灿的雏菊。
卫潜拿小竹签粘住,举起来给金蕊。
金蕊没有接,若有所思,倒是拿过了他手上的小勺子,学他方才的模样,在石板上飞快地画了个东西。卫潜觉得好奇,凑过去看,金蕊一掌拍在脸上,完完全全遮住了视线。
等金蕊放下手的时候,一坨亮晶晶黄澄澄的东西闯进卫潜眼里,奇形怪状,不可描述。
卫潜绞尽脑汁想说一些溢美之词,然而扎扎实实地感到力不从心。
“我说大兄弟,这玩意儿真新鲜啊,是你们浮石的东西?”卫潜道。
金蕊转了转手里的糖,似乎很是满意,递给他,道:“不是。”
“那是什么?”卫潜追问,虽然他感觉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自己猜。”金蕊咬了一口金花糖,甜味儿在唇齿间弥漫开,含着糖讲,“不知道就算了。”
卫潜将这一坨糖塞进嘴里,心想,丑是丑了些,好歹能吃。这才不过随便一想,他腹中忽然猛烈抽痛,疼痛之强烈胜似有人拿了一把刀在他腹中绞动。他当即腿上一软,糖啪嗒一声落到地上,手抓住金蕊的衣裳,整个人往下沉。金蕊见情形不对,立刻拉住了他,卫潜十分虚弱地讲了句“借我靠一下”,金蕊没讲什么,他十分放肆地靠上去时,腹中疼痛感竟然消失了。这疼痛着实诡异,来得快去得也快,毫无预兆,卫潜甚至怀疑方才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他隐隐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怎样了?”金蕊见他方才面如菜色,心里跟着一惊,虽然拒绝承认,但他确实担心他了。眼下卫潜仍旧虚弱地靠在他身上,半天没点反应,金蕊一双手伸着,推也不是,扶也不是。他哪里知道卫潜心里正打着无赖的算盘,想着装一刻是一刻,难得能从金蕊手里讨到一点甜头。卫潜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你是不是给我下毒了?”
金蕊猛地将他推开,卫潜从他的瞳孔里看见了恼火,忙笑道:“我不过开个玩笑嘛……”他讲话时,眼睛越过金蕊,看到一个人,而那个人也正看着他。
(二十五)象姑馆飙尘大梦归2
卫潜惊讶极了,落梅?她怎么会在这里?
落梅一身梅子红的薄衫,发髻上插着兰嗣音送的梅花簪,站在卖面具的铺子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想喊他一声,又硬生生卡在咽喉之中。
卫潜明白她的苦衷,落梅从前就爱默不作声地跟着他,他做什么她都跟着,卫潜知道这都是橘白的主意,但是落梅跟他一条心,从未向橘白讲过他出去浪的事儿。这回他都离开神曲这么远了,又看见落梅熟悉的身影,眼睛有点酸涩。这么长这么远的路,他不敢想她究竟是怎样追过来的。
落梅似乎想到了什么,拿了一只面具,摆弄了一会儿又放回去,看了卫潜一眼,眼神又落到他旁边的金蕊身上,在金蕊转身发现她之前,疾步走了。
卫潜走到面具铺前,找到落梅方才拿过的那只面具,翻过来一看,果然暗藏玄机——上面写了一行极小的字。卫潜怕被人瞧出端倪,没有细看便将面具买了下来。
他将面具戴在脸上,在那之前的一瞬间看清了面具上面的字——戌时,石桥。
卫潜不着痕迹地将字拭去,上下端详着面具。这是一个鬼怪面具,青面獠牙凶神恶煞,他不由得因此想起浮石的传闻,便问金蕊:“金小兄弟,你们浮石真如传闻所说的那样是个……”是个鸟不拉屎、怪物遍地走的人间地狱——卫潜斟酌了一番言辞,才接着补充:“浮石当真是个充满稀世珍奇、神秘物种的人间仙境?”
金蕊斜睨了他一眼,若非他没有翻白眼的习惯,早就翻个几百遍了。他原本懒得理卫潜,却因为他的话而默默将记忆里浮石的风光细数了一遍。那些寻常人眼里诡异至极的东西,皆是浮石无可比拟的景色。
“那里的桥轻如云雾,草木如瀑,灯火悬浮,入夜最是热闹。”金蕊忽而道,“有朝一日我杀了兰嗣音,带你去浮石。”
前半句话正点着了卫潜的好奇,然而后半句无异于一瓢寒潭水,哗的一下,劈头盖面而来,将卫潜浇了个透心凉。他这辈子是到不了浮石了。
他又想起金蕊坐在墙头引诱行人进入浮石,导致最后浮尸而出的传言,忽然不寒而栗,冒出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金蕊莫不是在引诱他去浮石?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掐死了,金蕊此人,何至于费心思蒙骗诱拐?
·
日色西沉,天光渐暗,远山藏起了最后一抹暧昧的斜阳,倦鸟叽喳归巢,戌时将至。
卫潜以出恭为由头,避开了金蕊,独自前往石桥,路上,他戴上了那只鬼面具,想着兴许能吓落梅一大跳。
果不其然,落梅一见到他眼睛就红了,接着就是一阵梨花带雨。卫潜摘下面具,正要说抱歉,落梅竟一头扎进他怀里,身子不住地颤抖。
卫潜不知所措,一双手也不知该往哪儿放,只能僵在空中,安慰道:“我好着呢,又没死,你别哭了。”
落梅许久才仰起脸来,红肿着一双眼,道:“你不好,一点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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