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容惴惴不安,隔了一会儿又问道:“宫里是谁病了吗?”
仆人回答:“宫里今天一天都没消息过来,想必也没出什么事情,大概太医院有些小事要白太医亲自处理,王爷莫担心。”
相容的手指以紊乱的节奏磕着桌子:“我出去走走,白太医来了来院子里寻我就是。”
相容起身,衣袖拂过桌案,桌上的镜子和药瓶委落在地,“噼里啪啦”摔碎一片,惊得相容心里突突急跳……
“王爷,没事吧。”伺候的人见他失神,连忙过来关心。
相容回神过来道:“没事,收拾了吧。”
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从今天早上醒来开始这种感觉更加剧烈。
明日就要将真相公布天下,宁家沉冤得雪,母妃泉下安宁,他多年夙愿达成近在眼前,一切都要在明日就要尘埃落定了,不应该再有任何意外突生的……
是想多了吧!一定是想多了。
一盏茶晾到午后,可这人还是没有来,午后的太阳有些刺目,院子里的花草都被阳光映得有莹莹的光点子,最静的午后,盔甲的“哐哐”声响起。
相容正眯眼睛歇着等人,被这声音闹醒,睁眼就被盔甲的银盔反射的光刺到了眼睛,抬起袖子遮了一下,眯着眼睛看才看清楚是谁来了
宣王府的兵将,相钰的亲信慌张匆忙地冲进来,跪在相容的面前,抬头,端肃沉重。
“出事了,王爷。”
亲历的人过了许多年后仍然能清晰地记起这一天,那是为丰年的第二十七个春天,万物生长,生机活泼的春天。
那一日,整个长陵城都乱了,废太子与皇后里应外合将皇城围个水泄不通。
那一日淮王铁甲银盔跨马提枪,持令带兵直向大南门,行至宫前被阻,淮王面不改色,抽剑时冷光都刺眼,砍下逆贼的头就是一瞬,鲜血喷涌祭了宝剑。
护驾的将士们由大南门突破,以相容为帅听候差遣,相容冷静指挥军队一路杀进金銮殿。
金銮殿内被困的大臣听到外面的械斗心知援军已到,忠义之心坚之又坚。
太子匆忙起事自知错漏百,于是干脆鱼死网破,一把利剑恶狠狠地架在皇上的脖子上,挟天子以令诸侯。
“谁敢乱动!”
朝堂是臣子分立两派,一派受人威胁,纵性命难保也宁死不屈,令一派就风光得很了,在太子将皇上的性命掌握在手的时候,他们隐忍许多年的野心贪婪终于全部暴露显现。
以天子挟百将,太子命令相容与将士通通放下武器,然后又命令相容独自入殿。
相容才踏进一步就被团团包围,十方利刃对他针锋相对,孤军入阵的相容临危不惧,嘴角反而噙着一丝笑对太子。
“三哥这困兽之斗做得和丧家之犬一般。”
这是文武百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相容,铁甲银盔,铁血硬气,沾染了一身的血腥进殿,他本天生柔情此时却眼泛冷光,如狼如虎的相容,仿佛围困他的人才是任人宰割的猎物。
虞衡也被太子制住了,刀就横在虞衡的脖子上,可他不知为何却笑起来。
果然啊……
他早该知道相容最真实的一面,总归还是皇上的儿子,相容和相钰的身体里流淌同样的血,人说最淡泊云烟的公子偏偏是最深藏不漏的那个。
虞衡转看相钰,他也在笑,虽是无声的,但是比太子更猖狂更得意,眼系相容时全是爱恋与贪婪。
“你来了,连你也来。”太子嗤笑,得意无比,低头藐视自己的父亲,炫耀着,“本想替父皇您留他一命,既然他自寻死路就怪不得我了。”
在父亲面前,将自己的恨与嫉妒完全显露:“我要你亲眼看着你最偏心宠爱的儿子是怎么死在我的手上!
“其实只要父皇赐我兵符,写下诏书,儿臣可以……”
“逆子,你真当朕老糊涂了!”哪怕刀斧加身,可天子依然是天子,铿锵之声落地,大殿之上谁不被震慑,“奸佞荒淫,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其心可诛。托你山河,朕愧对万民,愧对列宗列祖!”
太子冷笑:“既然父皇这样想看到手足相残的场面,儿臣就如您所愿,一个个地杀给您看!
“正好也帮父皇掂量清楚,相容在您心中到底多少斤两。”
已到生死一瞬之际,群臣无一敢出声,每个人都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就开始大开杀戒,连相钰也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我本来想仁慈一点留你一命,为什么你还要来!”太子狠辣,“相容,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不识时务将自己葬送。”
“不识?”相容给太子以无比同情与怜悯的表情和语气,“我当然识。方才在门外我还特意砍下左一副统军的头,好方便我将他的面目看得一清二楚。方统军誓死效忠三哥,不知道来日三哥能为他供多少香火?”
看着相容沾满鲜血的手,太子几乎疯狂。
“蔡荣公、明武少将军赵行、领侍卫内林凯……”相容无所畏惧,脸上笑容更未显尽,朝殿上环视一圈,将逆臣贼子的丑陋面目看得一清二楚,“礼部李憧、刑部尚书娄远宣、侍郎曾乾,三哥好本事将整个兵部都掌控在手。”
被点到名字的人听见相容阴阳怪气的声音不由毛骨悚然,但是为了壮势还是要强作得意。
“哈,还有,”然后又看去,指名道姓,“参知政事曹侯,真是不得不佩服三哥,落下一个葛鹤,在这个位子升上去的还是您的人,怪不得三哥今日能杀出这样的场面。”
太子见相容从容不迫的样子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慌张和寒意,可想一想宫里的已经被他全部控制,如今只要速战速决,太子下定决心,落手……
殿门大开,强兵精将冲入殿来,架起刀戈。殿中百余,殿外数千,将士们一一归在相容身后,铁甲银枪泛着冷光直向逆臣奸佞……
“不可能……”
局势瞬间反转,所有人都知道太子真的完了。
“不可能……”太子脸色苍白,握剑的手都在颤抖,几要疯癫,而后瞬间明白,怒红了眼,心跳急促得连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撕心裂肺:“你一早把兵权传给了相容!我也是你的儿子!你一向就偏心!”
复而喊道:“你们看清楚,你们的皇上还在我的手……”
“相钰。”相容喊了一声
默在一旁的相钰冷眼睥睨,只见他运飞剑破空,直向太子,鲜血四溅,上一秒还趾高气昂的人就被利剑刺入肩膀,剑如闪电之快,趁着太子疼痛慌张的时候,侍卫们一一上前护驾将皇上保护得滴水不漏。
“三哥,刀斧加身的滋味如何?”相钰冷眼。
“刀斧加身?”太子咬牙切齿,低头看了一眼刺入肩膀的利剑,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胸膛都有了黏稠温热的湿意,自己都嗅到了自己鲜血的甜腥味,多像死亡的绝望气息。
可是……
“哪怕死我也要拉着你!”恶狠狠地从身体来拔出剑,剑带着鲜血迸发四射,冷厉的光芒直直冲着相钰杀去……
速度之快,群臣们还没来得及呼叫就看到了剑锋割开血肉。
“滴答,滴答……”鲜血滴落的声音,一声紧接着一声。
是相容挡在相钰面前,左手握住刺来的剑刃,右手持剑架在太子的脖子,阻挡太子的那整只手已经满是鲜血,如水流一样跌落流淌在地板上。
“我说过三哥这困兽之斗做得和丧家之犬一般。”相容冷如寒冰如同凶神,而后面的相钰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畏惧,瞥着狼狈的太子,犹为蔑视。
太子瞠目,看着相容义无反顾地挡在相钰面前,看着相容因受伤不断流出来的血液。
“为什么?为什么!为了他……”太子的声音夹杂着隐晦的痛苦,“相容,为什么是他?我也是你的哥哥,可是相容,为什么偏偏是他!”
太子双眼钉在相容身上,可自始至终相容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给他。
虞衡一声令下派人将太子扣押起来,所有附和太子的逆贼也一一落网。相钰皱着眉头走上前去要看相容的伤手……
“相容……”龙椅上的皇上见局势已定终于撑不住,几声猛烈的咳嗽都忍不住最后竟然喷出一口血来。
“父皇!”相容跨过相钰,走到皇上身旁,见此相容心如刀绞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悲痛的感觉如同裂心,连忙扶稳父亲欲倒的身躯。
皇上又咳了好几口鲜血。
“陛下……”
“陛下!”
“太医,请太医!”下面的大臣担心慌张,连忙派人去把太医喊来。
“相容,结束了,终于结束了。”皇上气喘吁吁,胡乱抓住相容的袖子,看见堂堂天子,自己的父亲如此无助,他心都悲凉到疼痛不已,咬牙回以安慰:“父皇结束了。”
不一会儿太医慌张入殿,一把脉,脸色都青白了连叫人将皇上送入内殿,相容匆忙也跟着进去了,整个大殿留给相钰主持。
成王败寇,狼狈至此还要拼死挣扎:“不可能,母后明明将宫里……”
“若要将三哥的势力一一拔出来,要将朝堂的污血换得一干二净……”相钰居高临下,“当然要将身家性命放在同一把称上。”
太子挣扎:“是你,这一切都是你,相钰,你算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