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岐安还问他:“你已无货,打算返程了?”
怀旻挑着眉一笑,顺手便从他手里购入一批盐,把随行的人留下,租了场地,在此地现制好了交货。怀旻拿到定金后,购入了第一批药材,先同康岐安一行上路,叫留下的人收到全款再快马赶上。
蓬县偏僻,地贫人稀,倚天险,枕戈壁。有钱难买柴米油盐,故送什么都不如送物资来得最贴心,尤其是药材。打仗一怕断粮二怕瘟疫,此两者俱来势汹汹,大伤元气,必须早做打算。还有跌打损伤及头痛脑热等等,消耗必定巨大。沿途药农低价贩卖的寻常药材,打起仗来,都会变成救命的宝贝。
这一仗不知要打多久,总之,宜多不宜少是没错。这些是康岐安和施齐修来往信件中商量过的。
42
已入了边境省,购置得差不多了,便专心赶路。怀旻对康岐安的冷淡从最初的措手不及变为不安。
他这是什么意思?给个蜜枣打一巴掌?怀旻在心中掂量了一下康岐安是个什么人,还是决定当面问清楚,问不清楚就还拿那招试他一试。
驿馆刚落下脚,怀旻就叩响康岐安的门。
“我有事问你。”
康岐安示意仆役回避,房间只余二人。
“你……有没有什么事要对我说?”这种话由怀旻来问真是太诡异了。
康岐安这些日子也不是刻意回避他,一者是山遥水远、舟车劳顿,怕累着他,二者是因他介入,有了新变数,康岐安得重新统筹购入计划,忙。
“怎么这么问?”康岐安把话反抛回去。
怀旻给他台阶,他不下,当即面色冷下来。沉吟片刻,又换上八面玲珑的模样,说:“今夜还请康老板来我房里取点东西。”
取什么东西?康岐安百思不得其解。电光火石之间,恍然大悟,喉头一紧,难以置信。
是夜,怀旻备下酒水在窗前等他,半面是烛火柔光,半面是冷月清晖。夏夜湿热,风送起湖面的凉意,撩动衣衫,吸走薄汗,又送入另一人的鼻息。
康岐安站在门口顿了顿,他想:究竟是做不解风情的柳下惠还是放`浪形骸快意当下?
此时怀旻心里那个急。
愣着干嘛?!跟未来的老婆孩子忏悔吗?!
显然不是,康岐安口舌生津,心头已有两分躁动。面上藏着,稳步走到怀旻对面坐下。
“可会冷?关了窗罢。”康岐安随口一问。
夜风捉弄,或吹歪衣襟,或勾勒身线,若有似无,时隐时现。
怀旻摇摇头说不冷,斟酒奉上。
康岐安最怕怀旻客气,如临大敌,举手投足不禁也毕恭毕敬起来。
怀旻沉住气,面色温和,眉眼弯弯一笑,抿一口酒。偷偷抬眼看康岐安,只见他五官都好似锁住,神色分毫不动。
怀旻心中凉了一截。
“有个把件,一直未能归还……”将东西递给他。
康岐安失神片刻,接过把件,回道:“有劳保管。”
怀旻按住他接过把件的手,再问:“你真的无话要同我讲?”
刹那间,风也凝住。康岐安败下阵来,回:“事关重大,我欲到蓬县后再同你说。若你答应我就此返回,便现在告诉你。”
“好,到蓬县再说。”怀旻当机立断,势必同他走完这一程。
“怀旻!”康岐安捉住怀旻的手腕。
怀旻粲然一笑,说我不知你在怕什么。随后扶起五味杂陈的康岐安,送他出门。康岐安走到门口再拔不动脚,握着怀旻的手不停摩挲。
“作何扭扭捏捏?想留留下便是。”怀旻轻蔑地瞥他一眼,抽了手,关窗铺床吹灯放帘子。
康岐安挑起帘子,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忽然伸出一双手来,拉着他滚进被里。
“明日还要早起。”
怀旻此时倒成了不解风情的那个,临到关口催人速速了事。
康岐安被闷得发慌,掀了被子,含着一口热气便堵住怀旻的嘴。舌头打架,浑身发汗,褪尽衣物散热气。
帘内二人如在蒸笼,发了大水都蒸成热气,湿闷腻人,快化在一起。
多日不曾亲密,一时甚欢,大有难舍难分之意,心焦气燥,闹出好大动静。
忽闻脚步声,怀旻如惊弓之鸟,立马捂了康岐安的嘴。康岐安觉得莫名其妙,他捂自己作甚?
等声音过去,怀旻见康岐安双眼神采奕奕盯着自己,收了手,示意他继续。
“捂错了,意外。莫停。”
康岐安听罢反而停了动作,挂起帘子点了灯放在床头才回床上。
怀旻嫌他事儿多,心里突然莫名膈应了一下。
“看不清,照个亮。”
怀旻知道了,原来膈应人的,是康岐安的视线。一种在考量,又似乎是信誓旦旦地在确认的视线。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曾经他也用这种视线考量康岐安。怀旻自己的和二人之间关系的变化,使他不安,又使他心中暗暗有跃跃欲试的冲动。
心照不宣使情事更有一层风味。
像炝炒莲白里的油糟,少它也是一道菜,多它也是一道菜,可其中风味就截然不同了。
虽只一次,可耗时之久,快赶得上以往来两场的功夫。几番牵扯,藕断丝连。应了怀旻的话,若不是要早起,怕一夜也没个歇的。
康岐安完事就被怀旻赶回房,怕清早被人看见。道理康岐安不是不懂,但他至少想下半夜再偷偷溜回去。
意犹未尽,浑身不舒坦。
将近蓬县,康岐安忽然让怀旻同他去见个人。此人是康父旧部,现任都督,又领总兵,辖兵六千。谈及此人与康家关系匪浅,既路过,一定要拜访。怀旻不解,与你康家关系匪浅,那又关我什么事呢?
康岐安酝酿了一会儿,问他:“可曾记得跟你提过我叔父家的幺女——大我八岁的堂姐?便是嫁给他了。”
怀旻点头赞曰:“好生痴情!”
“啧,别瞎琢磨。不是因为这个,你届时若同去……我再让利一成。”
“成交。”
康岐安还期待怀旻仔细问问这个堂姐,但是怀旻没问,他只是用一种看透的目光扫了一眼康岐安。
“她大我八岁!夫妻琴瑟和谐,生了一堆小崽子!”
“嗯,你说过,我记得的。”怀旻波澜不惊,只在话尾又送了他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康岐安降。
隔日一早,康岐安将怀旻从睡梦中弄醒。
“不来了,不来了……”怀旻眼皮打架,昨夜春情还未散尽,疲乏使他下意识打开康岐安的手。
“淫秽!是这事吗?!”康岐安蛮横地将他抱起来换衣服,“今日要去拜会我堂姐堂姐夫。我替你选好衣裳了,快起来拾掇出个人样!”
怀旻打个哈欠,勉强在床沿坐稳了。
“瞧你那怂样。能挣得这么大一份家产真是你的造化。”
康岐安叫人打了热水来,怀旻洗脸、梳头、漱口、更衣他就一直盯着。直到怀旻收拾得衣冠楚楚,他满意得点点头,怂意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43
堂姐与堂姐夫两人亲自来迎,康岐安表现得恭敬有礼,与早晨拖怀旻起床的土霸王判若两人。
眼前这美妇人端庄持重、美艳大方,一颦一笑犹见当年,风华不减。实乃大家闺秀,蕙质兰心。怀旻心中感叹康岐安实不欺人,世上真有此等人物,从戏里诗里才走得出的角色。
险些失仪,还好康岐安偷偷抖搂了下袖子,怀旻才反应过来。
眼都看直了,是你初恋是我初恋?!
怀旻悄悄夸康岐安:“康老板此生艳福,我等望尘莫及!数量与质量皆如此之高!”
“别拐弯抹角夸自己了。”康岐安顺手一大筷子菜放怀旻碗里。
堵嘴。言多必失。
一顿饭康岐安和他堂姐眉来眼去,完全不把堂姐夫放眼里。这堂姐夫是个莽夫,张嘴全是军中琐事,怀旻猜他是在讲趣事,挑准时机附和发笑两声,免得他尴尬。他见有人发笑,越讲越起劲,后来怀旻一个不注意,忘了笑,他一阵尴尬,便闭嘴刨饭。
自然,他也没注意到头上好像有些许发绿。
这顿饭近尾声,康岐安堂姐的眼神又老往怀旻身上瞟,怀旻有些激动又有些发毛,忙踢康岐安脚。
“咳咳,不知堂姐是否记得,我曾在信中也提到过……嵇弟。那个,就是那个……他义举……捐钱那事儿!”
呼……康岐安说完缓了好大一口气。脚丫子差点废了。
怀旻移开脚,面上不动声色,恭敬有礼回着官话:“先父与康世叔有情谊在,康兄又有恩于我先,况且我自有一片赤子之心。区区身外之物,不足挂齿。”
听罢,堂姐夫拍案叫好。直拉着怀旻讲军中困苦不易,他们的每一分捐输那都是将士四季的口粮,衣裳的线,被里的棉絮,手里的铁。
“难得夫君与嵇弟投机,能多聊两句。前日与夫君说堂弟来,夫君说你惯穿官靴,备了好几双。现下正好我领你去试试合不合脚,不耽误他们说话。”话是对着康岐安说,可堂姐却多看了怀旻好几眼,似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怀旻手还被堂姐夫攥着,料定康岐安绝不会把自己一个人撂这儿。
可世事难料,怀旻简直难以置信。康岐安就这么乖乖跟在他堂姐屁股后面试新鞋子去了。
“有你穿小鞋的时候。”怀旻低声啐他。
该下醋不下,绝非商场人精看不懂眼色,而是权衡利弊之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