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涂延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他慌忙往阿海他们的船看去,却看到天边搅动着一道鲜亮的火光,如流星般闪耀逼人,黑色的烟在上空袅袅升起,那是刚才的快艇。涂延情不自禁向船舷扑去,嘴里喃喃道:“畜生,你他妈混账!”
他愤而举起手枪,向沈慕枝的脑袋再一次扣动扳机,可是他的手腕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撞击震了一下,子弹打偏了。
接下来,枪弹像雨点般向他袭来,将他打成了筛子,涂延摇摇晃晃地跌了出去,身体像一面墙,扑通一声盖在水面上。
涂延如同一块巨石落水,沉沉坠下去,很快便消失不见。沈家众人在他落水处又补了几枪,直到水面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沈慕枝在看到这一幕后,无力地瘫倒在原地,像发作了迟来的晕厥。徐仁吓了一跳,忙不迭指挥手下救人:“你们几个去船上,赶紧把老板抬下来!还有你,快去联系最近的医院。”
82.
医院手术室外的走廊上,徐仁正心乱如麻地来回走个不停。沈慕枝是在十几分钟前被推进手术室的,他伤得很重,腿伤也就罢了,小腹处的那颗子弹进入得颇深,需要开膛破肚方能取出来。
徐仁记得沈慕枝刚运上车时的惨状,身上那身衣服尽数被鲜血染红了,连他这种平时看惯生死的冷血动物都不由得心惊,怕他一口气没上来就死在了送医途中。
他也是贫苦出身,好不容易混到今时今日的地位,说是沈慕枝一手提拔了他也不为过。徐仁自己也清楚,底下人一个个肯对他马首是瞻,还不是因为他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对他来讲,那沈家家主便是巨人。所以他是格外不想让沈慕枝死的,至少现在还不能。
手术室里传出几声压抑的嘶吼声,像是那人已经痛到忍无可忍的程度,徐仁脚下一顿,心里瞬间疑惑起来:“不是打过麻药了吗?他为何还痛得要死要活的?”
在他满脑子问号之际,手术室的门开了,主刀医师忽然拔腿快步向他走来,拉了他往边上去说悄悄话:“徐先生,有件事需要跟您商量。”
徐仁见他一脸严肃,以为是沈慕枝危在旦夕了,连忙拽紧对方的衣袖道:“怎么?我老板要不行了吗?”
“不不,”医师当即否定了他的顾虑,只是将声音放得更低道,“一般的麻药对沈先生不起作用,所以我怀疑他可能是有毒瘾。”
“毒瘾?”徐仁疑惑地瞪大了眼睛。
医师点点头继续道:“对,而且他的瘾头不轻,从他手臂的针孔来看,我估计他前段时间都有扎吗啡。说回到手术上面,我建议还是要对他进行身体麻醉,因为即便忍耐力再强大,遇到这样强烈的疼痛还是会痉挛抽搐,到时候影响手术效果就糟糕了。”
“那就对他施行麻醉。”徐仁毫不犹豫地说道。
医师闻言,一脸尴尬地笑了笑,说:“徐先生,前面我可能没解释清楚,如果要麻醉,恐怕我们要给沈先生注射些效力强劲的药物。”
徐仁从他的话中回过味来,他低头沉吟半晌,接着他抬起头,眼镜在走廊森白的灯光下闪过一道亮光:“我不管你们给他注射什么东西,吗啡也好,海洛因也罢,只要把人救活,其他的不用你们操心!”
聂老汉摇动船桨,在黑暗的海面上浮浮荡荡地前进,对他来说,这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夜间捕鱼。月亮在顶上寂静无声,而水里则是轻快热闹的,水波打着旋儿轻轻吟唱,一群水鸟扑啦啦钻出水面,在半空中发出抑扬顿挫的叫声。
不远处似乎也有别的船只在出海,他听见发动机此起彼伏的突突声,尽管月光清朗,他却看不清他们。他像最沉着冷静的猎人那样,一点不理会外界的干扰,从容地划着船直往海的深处去。
到达一片平静的海域,他停下手中的桨,放出鱼饵,等船自己在水中漂了一阵后,他站起来撒网。第一把,只网上来几只小鱼小虾。第二把,他抓紧网的绳索,猛地一拽,竟感觉到出奇的沉重。
好家伙,难道是捕到了一条小鲨鱼?
聂老汉心里欢喜,于是使出了全身的劲,一鼓作气地将网里的战利品拉上了船。扑通一声,那“鲨鱼”拖泥带水冲出水面,一下砸在了他的跟前。聂老汉拿出汽油灯往那东西照了照,这一照,可把他吓得倒退两步。
哪里是什么鲨鱼,这明明是一个人!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男人。
聂老汉认为自己这是流年不利,好端端出海居然捞上来一具尸体,触霉头不说,碰到警察还要被好好审问一番,实在是个不必要的麻烦。
他这样想着,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要将尸身扔回海里。没想他刚把人半个身子拉起来,对方“哇”地一下吐出一口腥咸的海水,然后就又不动了。
聂老汉惊魂未定,慌忙将人放平,隔着湿透的衣服去听那人的心跳,心跳听不出,他又伸手在他的脖子动脉处探了探,好像还有脉搏。
“算了,好人有好报,就当是给孙子积德吧。”聂老汉这样想着,飞快地调转方向返航。
涂延是在一张铺着干稻草的床上醒过来的,此刻天光大亮,一个江湖郎中模样的中年男人正手执刀子点着酒精灯为他救治。
子弹一颗颗被挖了出来,因为大夫的医术有限,他的身上早就变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加上那不知名的止血药粉,他身上红红黄黄一片,活像棵浑身发霉的大蘑菇。
按理说,受了这样重的伤,又在海水里泡了许久,他应该是活不下来的。然而胸中淤塞着一口恶气久久不散,他竟然靠这股愤怒和不甘撑到了现在,也算是个不小的奇迹了。
动了动手指,他发现自己还能稍微动弹,于是缓慢地伸出右手往自己的左胸摸去,像是要从那衣袋里找寻什么。
“哎,你不要动啊。”大夫厉声制止他。
涂延的手重重垂落下去,失血过多令他思维迟钝而且力气尽失,眼珠子木然地在眼眶里转了一圈,他又朝大夫望了过去。
大夫被他看得非常不自在,最后干脆把手术刀一丢,无奈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是想问你上衣口袋里的那块怀表吗?”
听到这话,涂延脸部忽然抽动了一下,锐利的目光向他射来。
“你放心,你的表没人拿,”大夫又好气又好笑地将手伸到他的枕头底下,从下面摸出一只金色怀表,“不过也算你命大,恰好有颗子弹射到你胸口的位置,有这表给你挡了一下,不然你早一命呜呼了。”
涂延气息急促地抬起手,一把抢过那只怀表,看到金色的表壳果然瘪进去一大块,打开表盖,里面的照片被海水泡得发白,孟成蹊的面孔已经完全模糊了。他狠狠一蹙眉,随后握着怀表再次昏迷了过去。
接下来沈慕枝的手术再没出其他状况,一切按部就班进行,之后便是漫长的恢复期。术后沈慕枝变得更苍白了,他的睡眠极不稳定,经常连着几天难以睡个整觉,因此性情更加多疑暴躁。他在医院只躺了一个礼拜,之后不顾医生反对,说什么也要回自己家休养。
徐仁晓得,老板这是添了心病,他大概很为自己的吗啡瘾羞耻,生怕医院的人会将他这点丑事宣扬了出去,故而花了很大一笔钱封口。他觉得有些好笑,认为老板实在是多虑了,上海滩的大亨们哪个没点嗜好呢,就算黄赌毒一个不沾,他沈慕枝的名声也不可能是白璧无瑕的。
在沈公馆二楼的书房里,沈慕枝对着徐仁发了好大一顿火。
“混账,什么叫应该是死透了?”他坐在轮椅上,整张脸笼罩着浓重的阴翳。
徐仁连忙改口:“对对,是绝对,绝对死透了。老板您放心,涂延那混蛋受了那么重的枪伤,活下来是万万不可能的。”
沈慕枝随手将桌上的笔筒掷到他脚边,提高声音质问他:“那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找到尸体?”
徐仁一个跳脚,战战兢兢道:“这个……尸体既然没浮上来,或许被鲨鱼吃了也说不定。”
“蠢货,少给我说故事,当初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把涂延的尸体领回来?”
徐仁擦着头上的汗,觉得他简直是不识好歹,小声嘀咕道:“老板,那会儿子您伤势那样重,属下也是为了您的生命安全着想,这才选择先救治您。看那回您流了那么多血,啧啧,我手底下好几个没用的手下都给吓晕啦。”
“放屁,你们一个个的,巴不得我死了才好!”沈慕枝冷笑道。
徐仁拼命摇头表忠心:“这是哪儿的话,我们可都指着您发财过好日子呢,怎么会有那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况且当时四下漆黑,浪又大,涂延的尸体不一定捞得上来。”
“你还敢狡辩!”沈慕枝气得简直要发昏,身体骤然瑟缩了一下,他开始不自觉发抖。
徐仁的一双小眼睛贼溜溜地扫在他周身,立刻明白他是犯瘾了。他假装一无所知地在沈慕枝脚边蹲下,将手放在对方的膝盖道:“老板,您感觉不舒服吗?”
沈慕枝一边打哈欠一边流眼泪,哆哆嗦嗦地拂开他的手,吩咐道:“推我去卧室,快点!”
徐仁刚打开他房间的门,沈慕枝急不可耐地自己划着轮椅冲进去,找到床头一个橡木色的矮柜,他慌手慌脚打开,提出一个皮质手提箱。
当着徐仁的面打开箱子,沈慕枝从里面取出针剂和注射器,用最快的速度抽出里面的吗啡,然后捋起袖子,一下将针头扎进血管里。透明的液体一点点注入他的体内,热气和能量从四肢百骸升起,流入他的血液,流入他沉重的头脑,沈慕枝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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