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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我意呀 (月色白如墨)



才十六岁的太子哪见过这样的阵仗,瞬时脸红耳根也红,当晚回去,就做了绮梦。

他梦到自己抱着美人受,在马背上对他的卿卿太傅,做着这样那样的事。

“……”
酣畅淋漓之后醒来,太子感受到来自身下的湿意,绝望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骂到:“李承,你真是禽兽!”

后来宫变,太子恰逢正在外头狩猎,侥幸逃过了一劫。美人受最后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是太子在几名侍卫的掩护下,逃往了北边。

今晚攻拿出画卷,让美人受又想起了这些过去的事。

“……你能不能留他一命?”

静了静,美人受轻轻开口,说:“这天下你已经得到了,承儿孤身一人,年纪又小,翻不出什么风浪……你何必要赶尽杀绝?”

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留着他,终究是个隐患。”

美人受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不过,你想救他,也不是不行。”

蓦然间,攻话锋一转,又道,“倘若你用自己来换,答应我永远留在宫中,做我后宫的王后,我就饶他一命。”

“……”
美人受手指紧紧抓着衣袖,脸色微微发白。

攻见他犹豫,便得寸进尺,走到美人受身边,轻轻地抱着他,在美人受的额角印下一个小心翼翼的吻。

“……你知道吗,”攻怔怔说,声音沙哑:“我要的,一直是能留在你身边而已……容许我对你好,保护你,哪怕把性命交给你……我都是高兴的。”

“——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啊……”攻阖眼喟叹,美人受被他抱在怀中,身体却不由自主微微发抖。

是之前受到凌辱后,形成了条件反射。

他们再也不能回不到从前那样,哪怕只是接受他的一个拥抱。

除了头一回在大堂那次,攻也没有再强迫过美人受。顶多批折子的时候,要他过来坐到身边,说是问美人受的意见,其实想偷偷抱抱他。

美人受有些挣扎,攻便问他:“你宁可陪狗皇帝睡,也不肯让我离你近一点……在你眼中,我就这样不堪?”

美人受默默,无从解释。

毕竟那画卷是真的,太子的心意也是真的,倘若他辩驳和先王没有关系,就暴露了太子。以攻的脾性,必定会追到天涯海角,把太子捉回来扒皮。

看着美人受沉默的脸,攻越发觉得这是一种默认。

心中更加窝火,更加难受,更加爱他,也更加恨他。

这种矛盾的心情,也表现在了攻的行为上。

他执意要将美人受锁在后宫,像囚禁一个低贱的禁脔,却又百般珍惜,要给美人受最好的一切。连美人受从小爱吃的莲花羹,都是派人快马加鞭,连夜从江州带回来,攻脱了龙袍给他下厨熬的。

好不容易做成,却遣宫人送过去,绝口不提自己的事。

反倒在晚上,又在龙塌上强行抱着美人受,一遍遍问他:“你是爱狗皇帝,还是爱我?”




“……”美人受沉默地看着床顶,没有回答,只说,“放了太子。”

攻道:“放了太子,你要留在宫中给朕当王后。”

美人受抿紧唇,翻过身去,不肯出声。
是一种默然的拒绝姿态。

攻心中窝火,恼怒地把他掰回来,抓着肩膀按在自己面前,恨恨道:“你说话啊,答不答应?”

美人受冷声:“不可能。你想也不要想。”

“凭什么?”
攻怒道:“当初你执意要走,不就是因为那狗皇帝能许你钱权富贵么。如今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为什么你肯答应他,就不肯答应我?”

“——明明我比他对你更好!”

“秦寄,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苦读十年?”

美人受眸光如寒星,直直逼视着攻:“人心难料,朝堂险恶,两年前,我十七岁便一腔热血孤身闯进来,多少次九死一生,你当我是为了有朝一日做你六宫宠爱集一身的男后?”

“……”

“人活着,总得有信仰。”美人受缓缓道,“当初夫子教给我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而非是如何在后宫中争风吃醋,以谋求圣恩……!”

“可是……”

攻还欲辩驳,美人受却打断他,漠然说:“你若要我以色侍人,不如看在我们往日年少相交的情分,现在就赐我一杯鸩酒。”

“……”

攻被美人受拒得退无可退,负气起身,摔门而去。

足足半月都没有再来。

当初攻谋反是在深秋,现在几月过去,转眼就要入冬了。

美人受终日被锁在皇后的寝宫中,接受着最好的用度供奉,眉间却始终浮绕着一股抑郁之色。

就像本该展翅长鸣的鹤鸟,生生被人折断羽翼,哪怕被关在纯金的笼子里,也依然无法快乐。

天气愈寒,美人受的哮喘在一天夜里复发,开始没日没夜的咳嗽。

他脸色本来就是苍白的,咳得一狠,就会漫上一股病态的嫣红,沉闷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移位。

有时在夜里咳醒,便睡不着了,只得静静躺在床上,看嵌在木格窗中的月亮。

他想走到窗边,那样能看的更清楚一些,但脚腕上的锁链不容许他离床那么远,攻怕他会从窗子逃出去。

月光皎白温柔,就像还未融化的初雪。美人受怔怔看着这朦胧的月色,脚踝上,贴着皮肤的银链刺骨而冰冷。




旧疾来势汹汹,却直到十余天后,攻才发现美人受病了。

寝殿里只有美人受一个人,饭菜通常从一扇小窗子里递进来。

如果需要什么用度,倒是随时有宫人在外面待命,但无论太监还是宫女,他们总称呼美人受为“辞卿公子”。

不是“丞相大人”,不是“林公子”,而是一声模糊而暧昧的“辞卿公子”。

是攻吩咐他们这么叫的,其中暗意,自然不言而喻。

美人受酝着一身骨气,生生一次都没有传唤过他们。

哪怕有一晚,他病的最严重的时候,盗汗盗得手脚冰冷,几乎咳得停不下来,想要喝一杯水,却被脚链扯住,如何都够不到桌沿。

他竭力伸出手去,指尖颤抖,就在即将碰到的那一刹那,骤然失去了平衡,狼狈地摔倒在地。

桌椅全被碰翻,瓷杯摔碎,冰冷的茶水全泼在美人受身上。

美人受额头磕在桌角,眼前好几秒都是黑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

他扶着椅子一点点从碎瓷和冷茶水中站起身,平静地走回床边,摸索着重新躺下。

他依然想喝一杯水,但没有喝到,衣服也浇得湿透,冷冰冰地贴在身上,像吐着信子的蛇。

白溶溶的月色下,锁链声在偌大的寝殿中显得空旷而沉滞,说不出的悲凉。

后来几天,美人受病的连意识都不太清楚了,每天浑浑噩噩,几乎分不出白天黑夜。

朦胧中,他感觉有人想抱住他,美人受条件反射地抗拒起来,以为是攻,神志不清地喃喃:“不行,我现在很难受……”

但那人似乎并不想对他做什么,只不住轻拍美人受脸颊,想将他叫醒。

“……卿卿太傅……”

“……卿卿太傅……”

美人受疲惫地睁开眼,茫然看着眼前人。

只见太子穿着一身漆黑的夜行衣,蒙着面巾,正焦急地看着他。

见他终于醒来,瞬时眼睛都亮了,跟只小狗似得一下搂住美人受脖子,不住哽咽:“……卿卿太傅,是我,是我啊……”

美人受一呆,又听太子说,“……别怕,卿卿太傅,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

太子看着美人受苍白消瘦的脸颊,眼眶都红了,就像一个快要哭出来的小孩。

“……卿卿太傅,对不起……”他抹了一下眼睛,哽咽说,“对不起,都是我没用,才害你这样受罪……”

“……你怎么进来的?”
美人受从错愕中慢慢回过神,紧张地问太子:“没有人发现你么?”

“没有。”太子飞快道:“我都安排好了,出了宫门,就有接应我们的人。”

他手臂绕到美人受肩膀后,想将美人受抱起来,却一掀开被子,就看到了锁在美人受脚腕上的长链。

“卿卿太傅……”

太子怔怔轻喃,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愕,随即眼睛一热,拳头捏的嘎吱作响:“……狗皇帝,他居然这么对你!”

“你快走,别管我,”美人受挣脱太子的怀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秦寄不可能让我这么容易就跑掉,这里很危险……”

“不,我会救你出去的。”太子执拗道,“钥匙放在哪里,你知道吗?”

“不知道,你快走……”美人受又闷闷地咳嗽起来,一面紧张地将太子往外推。

“不,我去给你找钥匙。”

“别找了,你自己快走……”

“我要和你一起走!”

……

正当两人争执不休时,乌云密布的天空蓦然响起道炸雷,木门“哗啦”一声被人狠狠踹开,呼啸的冷风夹裹着雨丝钻进寝殿。

攻面无表情站在门外,平静的就像山雨欲来前的黄昏。看着拥在一起的两个人,他甚至还轻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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