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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我意呀 (月色白如墨)



至此,他已彻底力竭,眼前晦涩一片,最后一丝光都渐渐熄灭了下去。

秦寄还插在他身体里,林辞卿却再也无力做出任何回应了。这具躯体悄无声息地软了下去。

秦寄盯着他苍白满是泪痕的脸看了一会儿,确定林辞卿昏迷后,漠然地抽出了性`器。

那件雪白的衣裳已经沾满了血污,分不清谁是谁的。

这个曾经惊才绝艳,容色无双的江南士子,犹如一枝被人残忍折下枝头,摁在泥淖中狠狠蹂躏过了一番的白色玉兰。

秦寄踉跄着走出门外,倚着门板滑了下去。

他怔怔看着这雨幕,耳边是一派磅礴的雨声。

宫人全心惊胆战地等在院子里,当他们听到林辞卿濒死般的呻吟哀泣时就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此刻秦寄终于出来,他们连忙迎了上去,瞬时被他肋下那道口子吓得面无人色。

“去。”

但秦寄挥开了他们,疲惫地指了指屋内:“……先去看他。”



林辞卿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里有熙熙攘攘的长街,叫卖的豆花,和摇摇晃晃,从石桥下撑过的乌篷船。

深春的五月,满城都飞舞着繁花,两岸之间的水面上,浮着嫩绿的荷叶。

这是十年前,如晕开的水墨一般缥缈的江州。

“阿卿,阿卿……”

青砖黛瓦,石板路尽头的墙上趴着一个少年。

秦寄从高高墙头露出半个脑袋,看到林辞卿后,又扔过来一包烧鸡。

“……”

林辞卿转头,望着他身手矫健地从墙上跳下来,就这样轻轻松松翻进自家祠堂。

“你又怎么气着你爹啦,”秦寄从地上捡起烧鸡,呼呼吹了两下,拍掉灰尘,朝林辞卿走过去。

林辞卿穿着身半旧的月白衣裳,跪在蒲团上,脊背挺得笔直笔直的。

“饿不饿,吃吗?”秦寄把烧鸡递过去,“宋阿婆家的,可好吃了。”

“……”
九岁的林辞卿低头看看烧鸡,不自禁抿了抿唇。

……想吃。

他那个时候还没有长开,五官棱角都不分明,白白嫩嫩的一个小人儿,就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林辞卿看着烧鸡半晌,咽了口口水,有些犹豫地老实巴巴说,“……可是,我爹说不让我吃东西。”

“哎,拿着拿着,”秦寄把烧鸡塞进他手里,大喇喇道,“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

他替林辞卿剥开油纸,烧鸡的香味顿时溢满了整个祠堂。

秦寄拿起一块,不客气地叼进嘴里,又从地上爬起来,往香案走去。

香案上铺着一堆宣纸,秦寄随手翻了翻,含着烧鸡含含糊糊问林辞卿:“你祖训抄到哪儿了?……剩下的我来替你抄,你吃东西。”

林辞卿每次被他爹罚跪祠堂,还要抄祖训,厚厚一沓宣纸,抄到猴年马月。

秦寄实在看不过,便会翻进来,和他换着抄。

秦寄以前的字就是狂草,丑起来连自己都不认得。但为了林辞卿,他生生坚持练了半年的字,终于练的和林辞卿相差无几。

“下午夫子要讲《中庸》,你去听吗?”秦寄一边抄着,一边问。

林辞卿抱着包烧鸡,正一点一点慢慢咬一块肋骨,腮帮子塞的鼓鼓的,吃的非常专注。闻声,他茫茫然抬起脸,下意识说,“啊?”

秦寄看他白`皙细腻的脸颊,乌青乌青的蜷长眼睫,还有嘴角沾着一点油星,忍不住就笑起来。

“我说,夫子下午要讲《中庸》,”秦寄笑着重复道,“你去吗?”

“……哦。”林辞卿跪坐在地上,低着头继续琢磨那块肋骨,露出来一小截脖颈细细的,白白的。“我爹要我跪到晚上才行……而且,他不让我以后去学堂上课了。你自己去吧。”

“那我也不去了。”秦寄想不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学堂他是早就不想去了,要不是林辞卿去,上学第二天他就放火了。

“那我以后带你出去玩吧,教你骑马,耍剑!”秦寄喜滋滋道,“我觉得你爹说的太对了,学堂有什么好去的?还是你爹有脑筋,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可是,”林辞卿抬起眼,忧郁地看着秦寄,接着说,“我爹也说,让我以后不要再和你来往。”

“……”

秦寄一呆,懵懵地问,“为什么啊?”

“他说你爹是将军。”林辞卿道,“我家的祖训是‘世代不可入朝为官’,我被罚跪,也是因为说了想要出仕的话……我爹说,和朝廷命官扯上关系,早晚会招来祸患。”

“……”秦寄默了默,蓦然高声道,“怎么可能啊!”

“你觉得我会伤害你吗?”他看着林辞卿,问:“给你招来祸患?”

林辞卿摇了摇头。

“那你想出仕么么?去朝廷当官。”

林辞卿点点头。

“……我想当一个好官。”林辞卿想了想,说,“像夫子教的那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要让天下的百姓都安居乐业,老有所依……我要亲手把天启,推向一个前所未有的繁荣……!”

“好,那我帮你。”

秦寄笑着从椅子上跳下来,让吃完烧鸡的林辞卿把手上油星抹在自己身上。又卷起袖子,给他擦了擦嘴角:

“阿卿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喜欢你。”




林辞卿在整整九天后才醒来。

秦寄摸爬滚打惯了,沙场上刀剑从不长眼,那一剑于他来讲不算什么。

林辞卿真正刺伤他的地方,不是在肉`体,而是最柔软的心口深处。

秦寄知道林辞卿恨他,因为自己做了错事,对不应当的人产生了不应当有的感情。

他只是没有想到,当自己与李承站在天平的两端时,林辞卿会那样毫不犹豫地选择太子。

十余年竹马之交的情义,原来在最终点等着他的,是林辞卿的当心一剑。

秦寄曾无数次告诉自己,算了吧,就到此为止。放过林辞卿,也放过自己。

他不爱秦寄,也不需要秦寄的爱。

林辞卿想要一个苹果,秦寄爬遍高山,淌过万水,给他摘来天际最亮的星,林辞卿却摇摇头,说,可我从来没有想要一颗星星啊。

……他把星星扔在地上,转身要走。秦寄站在原地,眼巴巴看着,终究还是追上去,紧紧抓住了林辞卿的手:

“那你可不可以再等我一会儿?”他忐忑不安地看着林辞卿,气喘吁吁说,“……我再去找一找。总有一天,会找到你想要的苹果的……”

眼前人,是他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宝贝啊,含在嘴里怕化了,拿在手上怕掉了,只有搁在心尖尖上。

秦寄想,倘若我都无法给你找来你想要的苹果,还有谁能给你呢?

也许,他是得了某种病,病的药石无医,深入骨髓。直到哪一天,死在林辞卿手上才能痊愈。

秦寄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对他们彼此,都是解脱。

林辞卿昏迷的九天,秦寄每夜都守在他身边,一面看折子,一面隔会儿就喂些水。

太医说,辞卿公子心郁体虚,您不应当那样折腾他的。

秦寄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林辞卿额头,看着他苍白的容色,没有说话。

到了第五天,人依然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秦寄开始变得烦躁,眼睛里有焦灼的神色。

太医斟酌着道,“老臣之前说的药,不知陛下取到没有……”

秦寄一蹙眉,面无表情道,“扔了。”

“……”

“一定要那个吗?”

太医嗫嚅:“是……”

昏黄摇曳的烛光下,秦寄以食指缓缓描摹过林辞卿的眉眼,鼻梁,嘴唇,最终停在嘴角处。

那里有一个破口,是之前强做时,林辞卿自己忍痛咬的。

……你是我委屈自己也不舍得委屈的人。秦寄怔怔想,我恨不得把你锁在身边,世界里只有我一个,谁都无法伤害你。你要的我都能给,你有我就够了。

可是为什么到头来,反而叫你受伤的人,也是我呢?

秦寄轻轻将林辞卿从怀里松开,小心翼翼放回到床上,又替他掖好被角。

“我出宫一趟。”他一面脱下龙袍,一面令人去取来他的配剑:“不要声张,最多三天就回来。”

“陛下,您,您……”太医满脸诧然,“您要再去求一次药?”

秦寄没有回答,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不可呀,”太医焦急道,“您自己的伤都还未愈合,长途奔波,若是感染就遭了!”

“……现今建朝不久,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您一定要保重龙体!”

“陛下……”

但无论太医说什么,秦寄都置若罔闻。到最后,太医一跺脚,简直胡子都要气掉:“陛下贵为一国之君,却如此随心所欲,不顾自身安危,将百姓置于何地,天下置于何地?”

“百姓,天下?”

闻言,快要走到门口的秦寄转过了身。

他好笑地看着太医,唇角微微翘起,道:“我的天下就躺在那里,你没看到吗。”


从王宫到盈福寺,来回最少需要五天时间。但秦寄心急如焚,三天就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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