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对自己的外貌不乏自信,少年时,与严书翰出行,收到的香囊羽扇双手都拿不下。
如果没有经历突如其来的变故,大概现在他也会像严书翰一样,至少考取个武进士,两三年后应该也会当上捕头,或许甚至能跟这人平分秋色吧。
不过,他已经好久没认真看过自己的模样,上任以后,每天穿着都以简洁寡淡为主,身上也只有淡不可闻的药草熏香,实在是刻板得无趣。
无他,作为一个仵作,每天面对着死人不说,活人自然也对他退避三舍。
在他刚来县里,百姓不知道他的官职时,多少公子名媛慕名前来,都是听说,县衙来了一位俊美的官大人。
只是,一旦得知他的职位,这些爱慕者也纷纷作鸟兽散。
还有几个特别认死理的,开始的时候还天天躲在暗处偷瞧自己,大胆的还会在路上向他丢绣花手帕。
但久而久之,也在林佑冷淡的态度下知难而退。
当林佑梳洗得差不多,突然听见严书翰小声喊:“小佑!”他回过头,见严书翰醒来,从软榻上坐起,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慌乱。
“怎么了?”林佑见他的样子不太精神,有点担心是不是软榻狭窄,让他休息不好。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林大人!你在吗?”是张捕快的声音。
林佑应了一句:“来了!”便扯了一件衣服塞到严书翰怀里,让他披上,起身去开门。
“林大人,严……”张捕快话说到一半,看到软榻上“衣衫不整”的严书翰,又望了一眼发髻松散的林佑,下巴快要掉下来,一时都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
“昨晚严捕头特地来我这里讨论案情,一时投入,忘了时间,夜深不敌睡意,就在我这边小息了一阵。”林佑镇定自若地解释 :“张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事?”
“一时投入?!”张捕快脑里不停重复这几个字,经林佑提醒,才记起自己来的目的:“刚找不到严捕头,现在找到了。就是想起,林大人平常负责验尸和文书,不太管打听情报。严捕头又刚来这,还不熟悉周边,需不需要属下带路……”
张捕快还没说完,便对上严书翰投来“善意”的眼神,自觉噤声。
不等林佑开口,严书翰抢先说:“谢谢张大哥,不过,我记得你好像有案件在身?”
“对!”严书翰虽然表面和悦,张捕快还是敏锐地捕捉到话里的杀气,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一样:“刚想起,王婆家的狗丢了,得去找找,属下先行告退。”接着他便跟飞也似的,一溜没影。
林佑关上门,知道不能放任严书翰不管,不然明天他就得上房揭瓦。
严书翰倒是一脸春风得意,不知道林佑内心想法,没一会就穿好衣服:“小佑,早饭你想吃什么?”
林佑白了他一眼:“我一向是让打杂的吴叔随便弄点东西,你自便吧。”
严书翰有意误解他的意思:“自便啊,好啊,那我就和你一起吃吧。”
两人到厨房吃早餐,严书翰有一搭没一搭地撩他聊天,林佑故意摆几分脸色,爱理不理。
林佑心里寻思着,怎样才能避开严书翰,找个机会去翻查自己的前世。
昨天过得浑浑噩噩,现在他是越想越心惊:自己这算是活过来了么?可是,时间也倒退到半年前,会不会还是得再经历一遍相同的事?
一想到前世是怎么被诬陷,林佑就很不得将那个元凶千刀万剐。
眼前的问题是,那个纵火犯如今身在何方?
此外,如果自己要去追查上一世的凶手,就必须想办法避开严书翰的耳目。
如果让他一直呆在身边,那自己可能就不得不向他解释,为什么要毫无理由去追捕一个看似无辜的人。
他很了解严书翰,来硬的,他会越挫越勇;来软的,那更不行,这人给他三分颜色就要开染缸。
没一会,衙役找到严书翰:“严捕头,陈家派人来了,要求领回陈俊的尸体。”
严书翰一把摁住林佑的肩,不让他站起来,转而跟衙役说:“明白了,请他们小等一会,我跟知县大人说一声,之后就去见他们。”
衙役领命退了下去,严书翰又对林佑说:“你先吃,等下我处理。”
接着他便擦了擦嘴,整理衣物,往后院走去。
林佑知道他是去找知县许大人,想到这是个机会,见周围没有外人,便闪到厨房,交代吴叔几句。
吴叔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老仆,自己只消吩咐他发散线眼去找凶徒,他也不会多嘴,值得托付。
严书翰只跟许大人聊了一会,便碰上了正要进去找人的林佑,严书翰自然知道他要问什么,调笑说:“小佑你是担心我?”
林佑一挑眉,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严书翰熟络地搂上他的肩,被林佑一闪身躲开,脸上闪过一丝不快,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放心吧,好歹我也是个捕头,这种小事不用担心。走吧,下午我们去见见这个财主的人。”
两人来到迎客厅,陈家的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严书翰客气上前,自报姓名,又说出暂时无法交还尸体的原因,又保证下午自己将登门拜访,陈家的人才不情不愿离去。
“你等下要去找陈老爷?”林佑问:“许大人怎么说?”
“没说什么,等一下我们一起去陈家村吧?很久没有一起出去逛了。”严书翰避重就轻,林佑也只好答应。
两人马不停蹄往陈家赶去,一路上,严书翰顾左右而言他,林佑从他嘴里套不出话,心中惴惴不安。
让陈家下人通报过后,严书翰脸上一改刚才的温和,低声对一旁的林佑说:“等下让我跟他们解释就好。”
不一会,下人把两人带入内堂,只见陈老爷萎靡不振地坐在里面,一旁是他的几个小妾和管家,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两人气质本来就出众,先前出行也容易成为路上的焦点。几个小妾忍不住偷瞄,猜测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未等严书翰开口,陈老爷就瞪着他:“你就是那个捕头?故意不让我儿子的尸体回家?”
严书翰双手作辑:“严某见过陈老爷,陈老爷此言差矣,衙门是查出令郎死因有疑,不敢妄作定夺,才希望陈老爷能宽限几天。”
陈老爷一拍太师椅,指着严书翰的鼻子骂道:“凭什么不让我接俊儿回去?看你是个新脸孔,是不认识我们陈家么?我跟许大人可是至交,信不信我等下就让你卷铺盖滚!”
林佑握紧拳头,只见严书翰不卑不亢:“刚才已经知会过许大人,就不劳烦陈老爷了。
皆因令郎的身亡确实存有疑点,如果无法查明,让令郎含冤九泉,恐怕这也不是陈老爷想看见的。再说,验尸并不会有损令郎的遗体,一切会按照律例进行,还请陈老爷稍安勿躁。”
“现在天时炎热,若是等你们验完,少爷的遗体已经腐烂那该如何是好?”陈管家在一旁插话。
未等严书翰开口,林佑上前一步:“衙门验尸房处常备干冰,可保尸体不受天热所害。除验尸时,尸体均会洒上石灰,密封安置。再者,验尸也以望闻切为主,并不会对尸体造成半点损伤,还请陈老爷放心。”
陈老爷斜眼望向林佑:“你是?”
“在下林佑,是衙门里的仵作。”
听到林佑的职位,陈老爷一群人顿时对林佑指指点点,脸上半是害怕半是嫌弃。
他们的反应不出林佑意料,不如说是司空见惯。
严书翰瞪了厅内的人一眼,声音蕴含怒气:“陈老爷,严某已向知县大人保证,严某愿以职位保证,如本案有任何处理不周之处,知县大人会立刻对严某革职查办。”
陈老爷一时被他震蹑住,后又冷笑一声:“凭你?你这个捕头跟我俊儿能比?”
严书翰咬牙说道:“如果陈老爷还是不安心的话,前太傅严瞻礼是在下家尊,未知陈老爷是否听过家尊的名号?”
本来陈老爷在听说,严书翰以自身职位作担保时,还有一点犹豫。但听到严瞻礼的名字,可就彻底不敢造次,脸上微微抽动:“失敬失敬,原来是严家的公子,小民哪敢质疑,那就麻烦严公子体谅我等白发人送黑发人,早日让俊儿入土安息。陈伯,送客。”
两人走出陈家大屋,林佑一把扯住严书翰:“你知道你自己刚才说什么吗?要用自己的官职来担保?还把世伯扯下水?”
严书翰一点不紧张,反而嬉皮笑脸挽住林佑的手:“小佑你是担心我吗?”
林佑甩开他,又恼又羞:“别在外面叫我小佑,害别人误会不好。”
“好好好,”见林佑真生气,严书翰才收敛一点:“刚才他们那架势,如果不震住他们,肯定闹个没完。再说,我爹的事,就算我不说,迟早他们也会知道,不如早点抛出来,还能让他们卖个面子。”
林佑还是有些不安: “那万一这次的事只是意外呢?”毕竟现在证据确实不够充分,天气逐渐炎热,会令尸体保存增加难度,他们的时间不算多。
严书翰挑眉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原来,你们平常就是这么办案的吗?”
见林佑一时没有答话,严书翰冷笑一声:“我记得验官条例中,有提及有关免验或是对尸体死状存疑,为免造成冤案错案,应当谨慎处理,以防日后引起诉讼。林大人,在下说得对吗?”
相似小说推荐
-
酒与霜雪 完结+番外 (鲜虾堡) 2018-08-16-CP完结病弱小少爷因缘巧合下被赐婚给当朝将军。本以为是相看两相厌,却不知谁先动了情。冷漠深情...
-
如果勇敢 (遥遥翠远) 晋江2018-7-30完结谭言的一句话让孟然等了十年,再见时却因半张图牵出两代人的纠葛。乱世里只要有谭言,便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