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招呼严书翰过来,拨开煤灰,两人发现了一颗小小的夜明珠。
“珠子上面有穿洞,像是玉佩上装饰用的。” 严书翰把珠子捧在手心,自言自语:“但这家子这么穷,应该买不起这种饰物才对。”
“会不会是王兰杀了陈俊,再畏罪自杀?”两人在这点上仿佛心有灵犀,林佑又说:“关键在于,这颗珠子的主人是不是陈俊。”
“如果是,那王兰到底是用什么借口,把陈俊引到这个草棚?”严书翰苦思冥想,这是案件里最重要的一环。
林佑也在柴灰旁蹲下:“从地面上的痕迹来看,打斗不算激烈,没怎么扬起灰,约莫估计,只是挣扎两下。”
“陈俊正是壮年,王兰一个女子,要制住他的话……”严书翰用询问的眼神望向林佑:“下药?下药后再绑架?”
后者摇了摇头:“陈俊身上没有外伤,我也用好几种方法试过,他身上没有中毒的迹象。当然,也有可能是对方使用的毒,现有方法无法检出。但是,”林佑顿了顿:“陈俊尸体上有酒气,如果是喝醉了的话,说不定会对凶手而言是个机会。”
“还有一点,”严书翰指了指地上的脚印:“如果是单纯抛尸的话,她没必要折返打铁的茅屋,脚印应该是直接从水塘边回到她自杀的屋子才对。”
推断半天后无果,县衙的人已经赶到,林佑便提出自己先回去验尸,严书翰则是带着其他捕快在村里盘查。
王兰的尸体被抬回衙门,无论林佑如何反复细致检查,始终找不出他杀的证据。
不过,当林佑再查看陈俊的尸体时,发现尸体已经开始脱水,但喉咙依旧肿胀。他伸出手按了按,察觉到这是由于喉咙里有异物所致。为了不损坏尸身,他调整尸体的姿态,用巧力,把它喉咙里的东西挤了出来。
只听见“哐当”一声,一个银色的铁球从尸体口中掉了出来。林佑捡起来一看,做工和花纹都与王兰家里的十分相似,不同之处是上面刻了一个“七”字。
直到天色变暗,严书翰才回到县衙。
林佑迫不及待地跟他说了陈俊身上的发现,严书翰很是惊讶,因他下午曾听人提起过王兰屋中的铁球。
在把林佑送走之后,严书翰先是跟村长打听王兰家的事,话间无意中问起,王兰箱中那两个铁球是什么。
村长便说,那是陈六跟陈玉的定情信物,他们成亲的时候,陈玉还拿给姐妹们显摆过。而且,在得知陈玉怀孕后,陈六马上就给未来儿子打了一个,上面刻了儿子的名字。那时村里的人都笑话他,说怎么那么心急。
最后,离开陈家村前,严书翰又折回陈老爷府上,客气地出示那颗夜明珠。陈家的人一下就认出,那是之前陈俊生日,陈老爷送给他的礼物,陈俊对这珠子爱不释手,从不离身。
两人吃过晚饭,严书翰这次更是直接跟着林佑回房,林佑看他是打定主意,以后都要赖在自己房。
林佑坐在桌前,撑着下巴,眨眨眼睛,望向严书翰:“怎么,这次是不是因为看了王兰的尸体,又怕得睡不着啦?”
严书翰笑得狡黠:“知我者莫若小佑。”说着就挨他边上坐下。
“对了,我之前听张捕快说,你在州里因为表现出色,破过不少命案,不到一年就破格被提拔。”林佑倒了杯茶,斜眼看严书翰:自己可能真是太能纵容他,这人对自己简直是为所欲为。
后者对他话里的意思全然不觉,反倒是像只摇尾巴的小狗一般贴上去:“对呀,你想听我在州上的事吗?想听可以晚上慢慢讲。”
“唔,”林佑淡定抿了一口清茶,对严书翰的讨好无动于衷:“我奇怪的是,这么‘出色’的严捕头,怎么来了我们这,看了个溺水尸体就吓得不敢一个人睡?”
第4章 开篇(四)
严书翰答得理直气壮:“难道不害怕就不能来找你了么?”
这下轮到被说得无言以对,好一会才回过神:“你……”他想说的是:你当捕快的能力是日益见长,脸皮厚度简直突飞猛进。
“你以前对我可没有这么冷淡,就算以前,不得不分开的时候,”说到这里,严书翰垂下眼,声音里藏不住难过:“你也不愿意让我伤心,我都知道。”
林佑最见不得他这样,伸出手揉上他的苦瓜脸:“好了,我又没说不让你在这,但以后不准对我说谎。”
第二天,严书翰强行拖着林佑,再次拜访陈老爷,求证陈六的事是否属实。
一提起这事,陈老爷差点把两人赶出府,直到严书翰把从村民收集到的情报一一列出,对方才不得不承认。
先前他们就知道,陈俊临死前,曾到县里喝花酒。
但是,王兰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似乎从没离开过陈家村,县上也没有人见过她。
两人离开陈府,不知不觉又回到打铁的茅屋。
林佑对屋前的脚印耿耿于怀,便问:“当时是谁发现尸体的呢?”
“是一个路过的樵夫,我盘问过他,”严书翰站在打铁的茅屋门口,看着地上的柴灰:“王兰儿子以前常在他那买柴木,他路过的时候看到王兰家的门虚掩,打算进去打个招呼,没想到看到的居然是王兰的尸体。”
林佑提出自己的疑问:“其实,只要没有那个铁球,即使衙门在盘问中,发现王兰跟陈俊有仇,可那又怎么样呢?跟陈俊有仇的也不只她,根本找不到半点扯到她的证据。”
“是这样没错,而且,有个地方很奇怪,”严书翰附和,指着地上的柴灰:“陈老爷昨天提起,那颗夜明珠,还配着一块玉佩。假如,那是王兰与陈俊在打斗中,不慎扯断,那玉佩为何又找不到?”
见林佑满怀疑问地望向自己,严书翰遗憾地耸耸肩:“没有,昨天我们快把这个茅屋都掀了,就差掘地三尺,不知道是不是掉到水塘里,明天才召集到足够的人手的捞。”
这时,林佑灵机一动:“你说,王兰从水塘那里折回,会不会是想在死前把铁球塞到陈俊嘴里?”
严书翰一时没明白:“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故意把线索往自己身上引?”
“比如说,王兰有个帮凶,一个头脑慎密,又可以毫不费劲接近陈俊的人。”林佑说出自己的猜测:“如果是帮凶诱导她这么做,这样一切罪名,都是王兰一个人背了。”
严书翰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又见时间已经中午,便说:“我饿了,先去吃饭。”
林佑犹豫一下:“我想先回衙门。”
“不,”严书翰拉住他:“吃个饭也不用多久吧。”
林佑想要挣开他的手:“我不饿,你自己去吧。”肚子却很不配合地“咕咕”响起来。
严书翰望着他越来越红的脸,忍不住偷笑,不由分说把他往村里的方向推:“我昨天打听的时候,看到这里有一家面店,里面的鸡丝面据说很好吃,想跟你一起去试试。”
两人拉拉扯扯走到面店门口,林佑越来越慌,终于甩开严书翰,声音不自觉提了起来:“都说了不饿!我不方便过去!”
“哪里不方便?”严书翰把他按住墙上,不让他逃开。
林佑叹了口气,自己是已经习惯了,严书翰却没想到这一点:“我是仵作,去别人店里,会让人家觉得晦气。”
严书翰被气笑了:“谁说的?我去封了他的店子!”
“你敢!”林佑抓住他的胳膊,看到他的眼神,语气又软下来,半是哀求:“算了吧,一般人有这种想法也不是他们的错。捕快走出去就威风凛凛,而说到仵作,人们大多就想起死尸。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我回去自己吃就好了。”
严书翰一时情急,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要放弃当捕快呢?”
林佑哑口无言,一股气堵在喉咙,半晌才回答:“对我来说,仵作与捕快都是查案,没有区别,我一点不介意别人的看法。”
看到他这个样子,严书翰一肚子火发不出来,一拳捶向林佑身后的墙:“你在这里等一下。”
林佑心里七上八下,目光紧跟着严书翰的背影,见他进了面店,找到老板。
不难猜到他跟老板谈了什么,林佑从老板的唇上读到了回答:
“这位官爷,草民绝对没有冒犯另一位官爷的意思,但怕要是另一位大人进来了,草民这小店今天就没法做生意了。草民这上有老下有小,都指望这个小店过活,官爷可怜可怜我们吧。”
严书翰背对着他,又跟老板说了几句,过了一会,老板端出两碗面,上面放着两对筷子。严书翰接过后,端着走出面店,来到林佑面前。
“来,”他把一碗面递给林佑:“趁热吃吧,刚好那有台阶,我们就在那吃。不用担心,碗跟筷子我都买下来了。”
林佑接过还冒着热气的面,喉咙发堵:“书翰,我……”
“小心洒了,”严书翰示意他坐到台阶上,喝了口汤,自顾自说:“你不介意,我也不介意,吃吧。”
林佑没有再吭声,他已经一年多没有在外面吃过东西,现在肚子又都快饿扁了,捧着碗狼吞虎咽,连汤都不剩。等他抬起头,才看到严书翰早就吃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是猪么?要不要再来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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