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情势翻转,鹿轶千里迢迢自边疆带来的兵将太子的兵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些在恶劣环境中操练的兵自然与养在皇城的兵不同,莫说是数量上有压制,即便没有这一点,战胜太子的兵也足以。
温如雁瞪眼看了看温远和梁少景,有又看了看鹿轶等人,这才明白,“你们竟然算计我……”
难怪太子带兵造反时,皇帝的神情有震惊,有愤怒,有失望,却独独没有惧怕惊慌,因为他早已有了准备。
温如雁猛地动身,抽出身旁一人的长刀,疯了似的朝高座上的皇帝飞奔而去,温如雁不甘心失败,于是想亲自挟持皇帝。
“太子!万万不可!”谢昱在一旁大吼。
众人都没料到他会突然动作,一阵惊呼不约而同,几乎是同一时间,梁少景迅速的弯弓搭箭,对着太子的背影射去,温远身形一动,跃空而起,竟比羽箭还要快一步,他在空中脚尖点箭,借力向前,跃至高空。
太子身体扑至皇帝桌前,就要伸手去捉时,却猛地感觉背上一重,巨大的力量压下来,竟生生将他压制在矮桌上,紧接着右手背传来剧痛,温如雁惨叫不止,刀便脱落在地,原是温远踩在他身上,一柄利剑穿透他整个右手掌,将他的手钉在桌上,血液顷刻便染红了大半桌子,桌上的酒水点心也被扫落在地。
翊贵妃和皇后都受到不小的惊吓,从座位上站起来,连连后退,远离温如雁这个疯子,唯有皇帝还端坐着。
皇帝疲惫的闭了闭眼,下令道,“将这逆子和谢相一党全数押入地牢。”
突如其来的变故很快被屏息,鹿轶道,“臣领命!”
温远自惨叫不断的温如雁身上跳下来,长剑刚抽出,就被鹿轶带领的将士左右架住臂膀,他跪在地上,崩溃般大哭不止。
皇帝不忍看这场闹剧,欲站起身,却不想还未站稳就眼前一花,无力的瘫倒在座上,听见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陛下,变闭上眼睛失去知觉。
鹿轶将皇帝送至寝宫就医,把翊贵妃和皇后也一同送去,温佑帆和温予迟作为孝子,自然也跟过去。谢昱被摘了官职,包括他儿子沈萃也同太子一起被押往地牢,谢镜诩站在一旁,面目阴沉沉,却始终未动一下。
太子带来的所有侍卫有大半听了鹿轶的“降者不杀”之后弃刃投降被关押在牢中,小部分被当场处死,血腥味盖住了花香,在南岭园弥漫。
在众人都收拾残局中,梁少景独自一人站在旁边,面对着一片樱花林。
温思靖透过来来往往的人,盯着他的背影,站了许久,才抬步朝他走去,走得近了,便看见梁衡也立在不远处,对着梁少景轻声叫道,“谨儿……是你吗?”
那身影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谨儿……”梁衡又试着叫了一声,声音极低。
但见他还是不动。
此时温远自一旁走过来,道,“谨之,进宫前还一直念着要见梁将军,为何此时见到了却不理睬?”
听了这话,那一动不动的身影才一晃,倏尔转身双膝跪地,低头道,“爹,孩儿不孝,让你受苦了。”
忍不了,梁少景本以为自己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那一声小心翼翼的“谨儿”传来时,他的泪水还是忍不住决堤。
梁衡听闻后,双目终是忍不住,流出两行清泪,他连忙蹲下身,双手握住梁少景的肩膀,“谨儿,真的是你吗谨儿?”
梁少景抽噎道,“我死得冤屈,老天爷看不过去,所以叫我回来了,爹!我回来了!”
一旁的温思靖倔强的忍着泪水,双眼红彤彤的,温远见了难得勾起轻笑,对他道,“待梁将军同他认完亲,才轮到你。”
温思靖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深吸一口气,声音微颤,“这真的是谨之?”
“千真万确。”温远笃定道。
随后将梁少景连续附身几具尸体的事情简略的讲一遍,温思靖才又哭又笑,低喃,“真的是这样……太好了,太好了。”
温远见他几近疯魔,便破天荒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他完全能理解温思靖此刻的心情。
那边梁少景怕梁衡不相信,便一口气说出了许多梁家里发生的,外人不知道的事情,这才让梁衡彻底信服,他也不顾此时梁少景是女儿身,便一把将他抱紧怀中,像个孩童一样嚎啕大哭,边哭边叫,“谨儿,你总算回来了。”让不少人看了笑话。
父子俩抱头痛哭,梁衡哭到一半时,拉着他要回将军府,赵延武站在不远处,几次三番想上前来,但都被温远的眼神逼退回去,眼睁睁的看着梁少景被拉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将军府,解释了来龙去脉之后,梁夫人足足哭湿了五张手帕,拉着梁少景说了很多话,越说眼泪越多,夫妻俩根本不在乎往日的儿子变成了女儿,只要能回来,就已满足。
沉寂了一年的将军府几乎闹翻了天,待到夜间,哭了许久的梁夫人终是感到疲惫,万般不舍的回房休息,梁衡倒是精力十足,但是在温思靖乞求的目光下撑了半个时辰之后,才放弃。
待到一切都安静了,已是深夜,温思靖与梁少景相对而坐。
因为哭得厉害,所以梁少景的眼睛有些红肿,他吸了吸鼻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心想,活那么大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娘们过,一哭就停不下来,两个眼睛里跟装了一片河水似的。
后一转念,他现在本来就变成了娘们,哭哭卿卿也很正常,继而释怀。
“谨之……”温思靖原本还好好的,一开口,眼睛又红,梁少景一见立即道,“打住,我今日哭得够多了,再哭明日眼睛可能就睁不开了。”
温思靖立即忍住,沉默不语。
梁少景见他这样,又不忍心起来,他自从出了宫就一直跟着,在将军府中目睹了整场认亲大会,就连温远都受不了这样的哭哭啼啼先行离去了,但温思靖却赖着不肯走。
“你……左手可还好?”梁少景迟疑的问。
温思靖正沉默,听言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继而抬头笑道,“好多了,除了不能提重物之外,没什么影响。”说着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虽然动作缓慢,但却没有洒出。
“谢家那小崽子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对你出手?!难道皇帝没给他处罚?”梁少景怒火冲天,谢镜诩到底是臣子,对皇子出手足以判死罪,但谢镜诩不仅没有判罪,还十分嚣张的四处蹦跶,他不由乱猜测,“难不成是衿王出手保他?”
“并非。”温思靖轻摇头,“一年前谢镜诩身负皇命追捕温晗风,我却擅自带人将他拦在了京城门处,所以被打折手臂后,我被父皇禁足,封锁在王府内。”
梁少景惊讶道,“我明明记得我死之前温晗风就出了京城的,为何……”
温思靖抬眼看他,后垂下眼,像是回忆了极其不好的记忆,声音压低,缓缓道来,“一年前你失踪之后,父皇和梁将军派大批人手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后在京城外的荒野中寻到了你的尸体,梁将军受不住打击重病,温晗风听闻消息回到了京城。”
“后来谢岚出现,她说你追查出了温佑帆和赵家勾结异国人的消息,后亲眼见你在偷听时被异国人拧断头颅,消息真假原本还有待推敲,但是温晗风在当天便一人前去血洗了整个赵府,赵承博三子皆削断头颅,赵家三老爷一脉更是一个不留,大雨将血迹冲出赵府,流了数里,染红了半个街道,彼时赵承博进宫同父皇议事,赵延武随行,两人才躲过一劫。”
“父皇派出大批人手封锁京城搜查温晗风,临近傍晚梁将军从昏迷中醒来,宣布给你盖棺,当时将军府聚集了很多人,温晗风便一身是血的出现,跪在你棺旁说了很多话,后来谢镜诩赵延武得到消息,带人赶来将军府,梁将军暗地相助,将他送出京城……我则带了人堵住城门,挡下谢镜诩一众人。”
原来如此……
原来一切的起点是他,若不是他死在温佑帆手里,温远就不会返回京城屠戮赵家人,温思靖也不会为了助温远而被谢镜诩打断手臂,更有九殿下温枳,被关在地牢中半年时间,即便是变得疯疯癫癫却还是没将那句话忘记,他失魂落魄,“原来都是因为我。”
温思靖怕他想多,连忙抓住他的手臂,打断他的思绪,道,“你别多想!一年前你追查赵家人时本就中了太子的计谋,赵家人和温佑帆一向行事缜密,若不是他暗中操作,你怎么可能那么快查出真相,归根结底你还是被太子陷害才落得如此。”
他迷茫的眨眨眼,“可若不是我鲁莽落入太子的圈套,也不会……”
“这不怪你,这不怪你!”温思靖急了,“是温如雁的错,他不该起歹毒心肠设计陷害你,是温佑帆的错,他不该勾结异国之人,全是他们的错,与你无关!”
梁少景见他无端激动,愣愣的点头,“我知道。”
见他不在似之前那般失魂,温思靖暗暗松一口气,看着面前面容姣好的梁少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幸好你回来了,否则我这辈子都不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