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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将军回来了 (路从安)


  龙椅这个尊位,一旦坐上,就注定会失去很多东西,即便是皇帝也无可奈何。
  他微微闭一闭眼睛,压下双眼中的酸涩,再一睁眼,乌黑的眼睛多了几分灰蒙,下方文武百官,后宫嫔妃相互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一派热闹繁荣,就好像他当初才登上皇位时,那样生气满满。
  这样也挺好,只要他不去看那个空位置,也能想象出那个俊朗的男子如同以往一样,笑得白齿尽露,举着酒杯,对他道,“陛下,干一杯!”
  “陛下,喝一杯吧。”翊贵妃娇柔的声音在一旁想起,皇帝侧目看去,只见那张已有细纹的面容笑得如花似玉,皇帝低眸看了一眼她白嫩手指间捧着的一盏酒,便也扬起一个笑,任由翊贵妃将酒慢慢喂进口中。
  温思靖朝高座上看,见皇后和翊贵妃分别坐于皇帝左右,便又低下头自顾自的捻起一块点心吃,自打皇帝醒来,几乎要把温佑帆一党宠上天了,不仅晋了翊贵妃的位分,还时常留温佑帆下来单独聊天,不少人猜测,这皇城的天要变了。
  皇帝偏宠温佑帆的当口,又无缘无故召开了这次大宴,所有人都认为,皇帝要在这次宴会上提关于继位之事,别看现在还是和气融融的,个了几个位置,温思靖都能感觉到温如雁的阴沉,虽然说他现在与温佑帆聊得挺开心。
  正想着,温予迟倒来一杯酒,道,“六皇兄,别光顾着吃,喝点酒。”
  他侧脸便看见温予迟这张与皇后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咧嘴道,“你是不是又再打什么坏主意?”
  温思靖了解温予迟,两人年岁差的并不大,温予迟每次对他主动倒酒的时候,准没有好事发生。
  “六皇兄可别把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他凑近温思靖的耳边低声道,“待会有好戏上演,怕你吓到,所以让你和两杯壮壮胆。”
  温思靖嗤笑一声,刚想说话,却见坐在不远处的谢镜诩直勾勾的往这看,他一时噎住,怎么觉得这小崽子的目光有些冷冰冰的?
  见温予迟神神秘秘,温思靖也没再多问,左手慢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刚放下酒杯,就听见一阵笛声传来,婉转悱恻,幽幽动人。
  所有人都被这笛声所吸引,朝着笛声的方向望去。坐在最上方的皇帝猛地一阵,目光蓦然亮起来,嘴角勾起的笑却渐渐平下去,紧紧的盯着那一个从道路中走来的身影。
  只见梁衡一身素衣长袍,不知多久没有的打理的胡须在嘴边长了一圈,他手持着一个暗黄色的长笛,一边吹一边走来。
  温思靖惊得都忘了嚼点心,他还从来都不知道梁将军会吹笛子!
  京城之内知道梁衡会吹笛子的人寥寥无几,皇帝则是其中之一,谁能想到这个刀剑不离身的粗人,拿起一柄长笛,竟也能吹出动人心魄的幽幽之音。
  皇帝上一次见梁衡吹笛子,还是在许多年前,他记得很清楚,就在他要娶梁夫人的前一夜,两人身披月光站在旷野之上,凉风习习,皇帝对他说,“再给我吹一曲吧,恐怕以后再难听到了。”
  他带了长笛,一直藏于袖中,说这句话的时候才拿出来递到梁衡面前,然后梁衡就给他吹了,那悠扬的笛声在旷野上回荡,宛如天籁,皇帝听着听着,慢慢低下头。
  次日,他盛装出席了梁衡的成亲大礼,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一袭红袍,将盖着红盖头的梁夫人一步一步迎进梁府,成三拜大礼。
  皇帝以为自己再也听不到这笛声了,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还会愿意拿起长笛,朝他走来。
  一曲终了,皇帝慢慢抬起头,对下方立着的梁衡笑道,“朕还以为梁将军再也不愿见朕了。”
  梁衡也笑着回应,“既是陛下宴请,臣又岂会不来?”
  谁也看不见矮桌下,皇帝藏入宽大袖子中紧紧握拳的双手,正如多年之前,他面上不变,“梁将军能来,朕心甚悦,落座吧。”
  他收了长笛,坐在给自己准备的一方席位上,刚一落座,就听见身旁的谢昱冷哼一声,他丝毫不在意,倒上一杯酒,“不知陛下今日准备了什么悦目的表演?”
  “自然不会亏待前来赴宴的百官。”皇帝拍拍手掌,“来人!”
  须臾间,准备多时的众舞姬排着队,挥舞着飘飘长袖,婀娜走来,分散在两排席位之中的空地上,阵阵香气袭来,琵琶古筝声顿起,伴着乐音舞姬翩翩起舞。
  开场的舞蹈不过是热身,而后出场的杂耍,戏班子皆把人逗得捧腹大笑,温思靖平日里最喜欢看这些,一边笑一边吃,把矮桌上的几盘点心都吃完了,笑得腮帮子疼。
  笑着闹着,两个时辰过去,到了宴会散场的时间,皇帝遣散了后宫一众嫔妃和百官,却独独留下了皇后翊贵妃,以及座下的梁衡和谢昱一干众人。
  已出嫁的公主不宜多留,虽然八公主温昕艺嗅出不对之处想要留下,但还是被五公主借故拉走了。
  温思靖吃饱喝足,不想参与其中,正想起身告辞,却被温予迟一把按住手臂,“六皇兄别急着走,我说了还有好戏。”
  “我不是很想看。”温思靖坦白道。
  温予迟一脸无奈,“就算是不想看你也得坐着,现在出去会有危险。”
  “会比坐在这危险吗?”他低低问。
  “要危险许多。”温予迟答。
  温思靖当下老老实实的坐着,他已经废了一条手,可不想在缺个腿什么的。
  待人都散的七七八八,皇帝便道,“今日聚众卿来,其实还有一事要向天下告知。”
  众人皆默,心中早料到皇帝有事要说,并无人做出惊讶之色。
  皇帝将所有人的神情看了一遍,都是正襟危坐,一脸认真,唯独温思靖支起一只腿,俯身伸手去拿温予迟桌上的点心,相当突兀,他眉头一跳,努力压制住要出口训温思靖的话,道,“是关于储君之位的事情。”
  见还是无人反应,他又道,“太子在位储君已有二十余年,虽说自古以来皇室谨遵立嫡立长,但是眼下朕看来,老二老七皆有治国之色,比起太子要更为优秀……”
  “父皇且慢!”只是夸了两句,温如雁便按耐不住从位置上站起来,面带慌急之色,“父皇,儿臣自封储君以来,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不论是文书武射,亦或是子孝弟恭无一不落,也从未犯下过大错,父皇何以这样待我?”
  紧接着谢昱也站起来,躬身行礼道,“禀陛下,太子所言极是,自古以来立嫡立长乃是铁律,即便是泽王与衿王再优秀,也不可改立储君,且太子样样拔筹,亦有治国之能,望陛下三思。”
  温思靖悄悄撇皇帝一眼,见自家父皇的脸色已经铁青,似要发怒。
  此时梁衡站起身道,“太子和谢相未免太过着急,陛下的话并没有说完,何以太子要急于打断,此乃子孝?”
  皇帝极其配合的冷哼一声,位于他身旁的皇后和翊贵妃皆缄默不语。
  谁知温如雁却突然拔高声音,喊道,“我若再不说话,这储君的位置也被人无端夺走了!”
  说着从袖子中拿出一枚小哨子,放在嘴中一吹,顿时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温思靖因为离得近,不得已捂住两耳,一哨刚落,四面的林子中便冲出大批侍卫,皆穿着轻铠,腰佩长刀,瞬间将整个场地围住。
  温思靖是真的惊住了,眼看着冲出来的人越来越多,竟然黑压压一大片,那些人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于是一柄冰凉的长刀就架在了温思靖的脖子上。
  温如雁也从自己的位子一跃而出,站在侍卫中,直直的看着皇帝。
  太子这是……要逼宫?竟然毫无预兆的就将一大批侍卫带来了皇宫中,将刀刃对着自己的父亲,这弑君弑父的罪名太子当真担得起?
  反观皇帝面色黑得如柴火烧过的锅底,他牙齿咬得咯咯响,似乎怒极,“太子!你当真是不要命了!”
  梁衡脖子上也架了一把刀,不过他以笛子将刀挪开,道,不怒自威,“太子,你可知你现在在作何?”
  面对如此变故,众人皆是有惊恐又愤怒,但奈何刀架在脖子上,无人敢轻举妄动。
  赵延武倒是蠢蠢欲动,但是被温佑帆扫一记眼风,便强行压下。
  坐于皇帝身旁的皇后怒道,“太子带兵进宫,可有想过后果?!”
  “太子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还请陛下谅解。”谢昱在一旁道。
  温思靖莫名觉得好笑,你拿着刀对着人家还要让人家谅解?看看父皇那黑如锅底的脸色,温思靖觉得他是不可能谅解的。
  “父皇如此不公平待我,我自然要为自己争取。”温如雁一脸漠然,他负手而立,看了温佑帆与温予迟一眼,道,“父皇,我要你今日就立下圣旨,传位于我。”
  温思靖见谢昱也是徐徐立着,身边并没有侍卫架刀,想来竟然是蓄谋已久,难怪温予迟要说今日有一场大戏,他朝温予迟那边靠了靠,低声问,“你确定这里面比外安全?”
  只刚动,脖子上的刀就贴肉一划,温思靖最受不了痛,倒吸一口凉气后乖巧坐好。
  温予迟道,“说不准,不若你起来骂他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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