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卡至一半,却徒转,“哪棵树?!快带我去!”
说罢连温远都来不及安顿,马不停蹄的赶往那片吵闹地。
温远也是很无奈,带着自己的小厮跟在后面,奈何梁将军太过心急,恨不得拎着下人的脖子飞过去,几步的功夫就将温远甩在后面。
等温远去的时候,看到的正是小小的梁少景站在树上,稚嫩的嗓音传播得远远的,“……如果我摔断了腿,就再也骑不了马,再也走不了路,再也不能跟你一起连步法,等长大了旁人嫌我有残,都不愿嫁我,你连儿媳妇都没有……”
这话说得既幼稚又不切实际,任哪一个世家之中都不允许嫡子这样胡闹,但偏偏梁将军与寻常人不同。
他听得脸色煞白,面色全无,仿佛脑补梁少景所说的一切,失声叫道,“儿子,快下来,爹知道错了!”
温远震惊了,这认错来得也太猝不及防,更何况他从没听过老子跟儿子赔礼道歉的……
“那你答应我,把百梦书借来给我。”梁少景计谋得逞,吸了吸小巧的鼻子。
梁将军忙不迭点头,张开口,答应的话即将出口,却被一道声音硬生生止住。
姗姗来迟的将军夫人,人还未到跟前,严厉的喝声就远远传来,“谨儿,胡闹!”
梁少景听了这声音,小身板一抖。就连梁将军也是一怔。
温远转头看去,就见貌美的女子款款走来,先是狠狠剜梁将军一眼,再是肃着脸,对树上的梁少景道,“谨儿,你若是现在下来,为娘只罚你抄五遍梁家家训。”
话说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也没有溺爱偏颇,温远心想,将军府的几位主人里,好歹有一个正常的……
梁少景两条小眉毛往下一撇,呈出一个“八”字,两个水汪汪的眼眸看着梁夫人,委屈的喊,“娘……”
这幅可爱的模样,几乎是一瞬间,就让人心生爱怜,梁将军撑不过一刻,他往梁夫人身旁走两步,压低声音,带着商量求情的语气,“夫人,你看……”
话还来不及出口,梁夫人一个眼风扫过来,“你的还在后面。”
梁将军立即蔫了,闭口不言。
她再次望向梁少景,“若是再多说一句话,就追加五遍,你自己好好思量,加到几遍的时候下来。”
这话一出,平日里颇为了解自己娘亲行事作风的梁少景立刻选择能屈能伸,默默的往下爬。
梁将军连忙迎上去,把小儿子稳稳接下来。
一大一小父子站在梁夫人面前。
短短两三句话,结束了这场闹剧。
梁夫人精致的面容不怒自威,道,“所有照看谨儿的下人各罚三月俸银,若是还有下次,每人定要吃上板子,晓得了吗?”
所有下人皆行一礼,“多谢夫人宽宏大量。”
随后,她又说,“谨儿,往前一步。”
梁少景乖乖上前。
“你今年已满九岁,再过些时日就是十岁,不在是小孩子,也该懂些事儿,什么东西能要什么东西不能要,心里要有分寸,莫要总是仗着你爹疼爱你就胡作非为,他日若是这样放纵长大,岂不是成为祸害?”她语气平静,既没有严厉的苛责,也没有温声细语,“你觉得为娘说得是也不是?”
梁少景嗫着嗓子,“娘教训的是。”
温远站在人群之外,松出一口气,心中无不道奇,没想到外面流传的如同神话一样强壮的男人,竟然这般溺爱自己的儿子,按照他这宠爱的架势,纵然是梁少景想要天上的星星,恐怕梁将军都会不惜代价自己上天上去摘……
“那幅百梦书是也要还是不要了?”梁夫人又问。
梁少景一时不言,看样子实在是对那东西喜爱得紧,说不出放弃的话。
先前赶去前厅见梁将军的路上,温远就已经打听清楚了那幅百梦书的底细,不过是丞相三千金作得一幅梨花盛开的图,之所以被称为百梦书,就是那三小姐放言说自己足足梦见那梨花一百夜,所以作出这一幅图。
足足梦到一百夜,这话是真是假,聪明人一听便知,温远听后不予评论。
丞相三小姐不仅生得美丽,提笔起来即是妙笔生花,一朵朵梨花画得极其逼真,挂在云贵画廊之中让众人观赏。
正是这样有才华的女子,及笄之后求情的人踏破了丞相府的门槛,都没有能让她看上眼的,如今年芳十六,依旧待字闺中,她向全京城放言,谁若是能拿下那幅画,她就会嫁与谁。
梁少景就是陪梁夫人去画廊玩时,一眼相中了这幅画。
只有九岁的他并不懂这其中的暗意,只是想要自己喜欢的东西而已,但却遭到了爹娘严厉的拒绝,所以才回到府里大闹。
眼看着梁夫人与梁少景僵持起来,一直默默看戏的温远突然站出来,他几步走到梁夫人面前,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容,“梁婶婶,我有一幅比百梦书还好看的画,可以将它赠与谨之弟弟。”
一直被忽略,这样一句话,才让温远的存在感明亮起来,梁夫人转眼看向他,原本威严的面容带上一抹温柔的笑意,貌美的脸上尽是动人的颜色,“是小晗风吧。”
她无奈的轻叹一声,摸了摸温远的头,“若非你谨之弟弟胡闹,婶婶早就给你端上好吃的了,不吵不闹的,真是乖孩子。”
温远回道,“梁婶婶,谨之弟弟爱而不得定然烦恼,大吵大闹必然惹得叔叔婶婶心烦,我若是能为叔叔婶婶解决点烦心事,也算是功劳一桩。”
梁夫人立即露出这孩子真懂事的神情,笑眯眯道,“你与谨儿年龄相仿,婶婶就拜托你多教教他,让他懂事一些,婶婶让膳房给你多准备些好吃的。”
温远依旧是乖巧的点点头。
梁夫人转头随口叮嘱了梁少景一句,然后瞪梁将军一眼,带着他和一众下人离开。
梁少景早就被温远口中那一幅“比百梦书还要好看的画”给吸引了,人一离开,就立即蹦跶到温远的面前,兴致勃勃的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温远却将脸色一遍,不复方才的乖巧,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假的。”
他没想到这人转变那么快,神色一呆,“你方才说谎?”
“我没有。”温远否认。
梁少景面色一转,又浮上喜色,“那你真的有那幅图吗?”
温远哼笑,“并没有。”
少年脸色又是一怔,短短时间内,那生动的表情变了几遍,彻底被温远糊弄蒙了,“那你到底是……?”
温远觉得,眼前这孩子真是出乎意料的傻,这样的人还被高高捧为神童,京城的人是不是对神童有什么误解?
“我现在还没有,不过再过几日就有了。”温远故意神秘莫测道。
“过几日?”梁少景一脸迷惑不解。
温远不想他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于是抢在他说话之前道,“你若是多问,就没有了。”
出于对那幅画的好奇与喜爱,小小的梁少景强压下呼之欲出的话,默默无言。
温远撇他一眼,转身离去,走之前丢下一句,“你且在家等着吧。”
温远之所以这样笃定,是因为他离开原城的时候,带走了一个画师,那画师原本是游历四方的浪荡人,有次生命垂危时被宁侯温博宁所救,才放弃流浪生涯在宁侯手下安家。
画师笔尖所至之处,墨水所点之地,皆能成一幅传神的画卷,若是画梨花,定然是栩栩如生,说是比丞相三小姐所作的百梦书还要好,绝非温远夸大。
于是几日之后,焦急等待的梁少景得到了一幅千古名画——揽春。
梁少景得到画之后喜爱至极,挂在卧房一挂就是十数年之久。
没人知道小小梁少景为何对梨花这样喜欢,明明稚嫩到不会赏画,却执意要那一幅画满梨花的画卷。
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
日斜西山,傍晚的光芒从窗户里斜射在地上,温远站在窗边,些许微凉的风拂来,吹动他耳边散落的发丝。
他搭在窗边的手中攥着一根干枯的树枝,枝干黑而平滑,像是经过常年摩挲后的样子,树枝的外皮上打了干蜡,得以长久保持。
当年在将军府执意开棺,暴露藏身之处后,他被四面八方派来的人追杀,逃离京城时狼狈匆忙,什么都没有带走,就只拿走了这根枯树枝。
温远轻轻眯眼,一汪平静的眸子漆黑之下掩着星芒,瞳孔微扩眺望远方。
没关系,还有下次。
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 大画师:少爷第一次有求与我,我必须倾尽全力,万不可让他失望。
小梁少景得到画后,早上的时候,一手使筷,一手抱着画,梁将军劝说无果。
上午读书,一手翻书,一手夹着画,梁将军再次劝说无果。
下午练功的时候脚下步法不停变换,双手抱着画,梁将军还是劝说无果。
晚上睡觉的时候,抱着画盖上小被被准备同榻而眠,梁将军说随他去吧。
梁母却一掌劈开房门,招呼两名下人,凶道,“把画收尽库房!”
梁少景惊坐起:QAQ娘亲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