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摆了摆手,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又指了指外面。
这一次,我没有牵她的手写我想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她是否懂我的意思,我想去给她重新端份饭菜来。
我不等她回应,便快步走出了房间,走出了小院,拐入了回廊之中。
萦笙错愕地看着我离开,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可我知道,有些事情似乎往一些不该走的方向悄然开始了。
待我端着饭菜回来,萦笙已不在原处等我,桌上放着吃干净的饭菜,还有一张纸条。
我放下饭菜,拿起纸条,只见上面娟秀地写道——我吃好了。
我轻轻地一叹,看向屏风后,萦笙已放下床幔,许是已经睡了。
我放下手中的饭菜,准备先收拾萦笙的碗盘,这才发现我方才放在桌上的皮影人偶已经没了踪影。
我下意识地在桌上桌下都看了看,却一无所获。
或许是萦笙看那破人偶闹心,所以随手扔了吧?
我下一个结论,收拾好桌上的碗盘,便与新端来的饭菜一并端了出去。
一夜无眠,许是因为背上的鞭痕总是火辣辣地疼。
我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翻身坐起,准备去给萦笙打热水洗漱。
一刻之后,我来到了萦笙的小阁中。
我与平日一样,把热水放在盆架上,便来伺候萦笙起身。
当我拉开床幔,却怔在了那一瞬。
只见萦笙抱着昨日我没补完的皮影人偶睡得正香,我仔细瞧了瞧,那皮影人偶已被她接着补完,虽然针法甚是生疏,可好歹也算是她第一件补完的绣品。
我摇头轻笑,从她枕侧拿过了针包,担心她翻身不慎撞到针尾,划伤哪儿。
她似是觉察了我的靠近,突然懵松着眼睛伸臂抱住了我的身子。
“浣溪……你瞧……我把皮影小人儿补好了……我只要想做……是能做到的……”她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皮影人偶。
傻萦笙……
我好想开口这样唤她,可是我说不出口。
我从她手中接过人偶,摇摇头,冷着脸看着她。
她不解地看着我,“浣溪,你为何生我气啊?”
我牵过她的手来,缓缓写道——不好生睡觉,今日早课小心先生打你板子。
“嘿嘿,那正好,我也伤了,我们两个就一起挨痛了!”萦笙眯眼轻笑,倒是有些盼望这事的发生。
我蹙了蹙眉,这是我第一次发现,大小姐也会顶嘴说胡话了。
“浣溪,昨天对不起啊。”她突然向我道歉,我更是惊惶。
她继续说道:“我后来仔细想了想,或许,我不该亲你……”
她终是明白这个举动的不妥了。
我欣慰地一笑,点了点头。
萦笙突然惑然看着我,“可是我不明白啊,书上说,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之间才该注意啊,你跟我都是女子,我亲你一口又能如何?”
我愕了一下,竟不知该如何驳她?
萦笙扳着小手指认真地数着,“你瞧,我亲过爹爹的脸,亲过娘亲的脸,亲过二妹的脸,也亲过三弟的脸,都没人说我错啊。”
可我不是你的亲人啊,萦笙。
我急着去牵她的手,准备给她说明差别。
她却握住了我的手,笑道:“我早把你当成了我的家人,我亲你一口,不算非礼!”
家人……
我的心轻轻一颤,这个陌生又遥远的词不断在我脑海中回荡着。
萦笙突然把小脸凑了过来,“若是你觉得昨夜我非礼了你,那你可以亲回来的,那你跟我就扯平了!”
我怎能亲你呢?
我摇头轻轻一叹,知道这事再争下去,都是无果。
“浣溪是个大呆子!哈哈哈!”萦笙见我又呆在了原地,她胜利似的笑然从床上跳了下来,她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青丝,回头对我笑道,“我能自己梳头,自己洗脸,在你伤口还没养好前,我可不要你伺候!”
于是,拗不过萦笙的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萦笙梳了两个左右歪斜的小髻儿,匆匆赶往书堂。
有些墙,是必须要让萦笙撞一撞的。
我静静坐在小院中,等着萦笙哭着鼻子回来。
我只想告诉她,不该她大小姐做的事,还是得我来。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萦笙哭着回来的理由,竟不是我所想的那个。
“浣溪,呜呜呜,浣溪,我要浣溪……”老远就听见了萦笙的哭声,我便迎了上去,却瞧见两个丫鬟面有难色地跟着萦笙远远走来。
“大小姐,不哭了,好不好?”
两个丫鬟除了柔声劝她以外,其他话一句没有。
可萦笙是越劝越哭得厉害。
她一抬眼瞧见了我,便哭着跑了过来,抱住了我的身子,“浣溪,他又欺负我,呜呜……”
我心疼地看着她左边散开的发髻,轻轻地揉了揉她左边的脑袋。
怎么回事?
我抬眼看向了两个跟着的丫鬟。
丫鬟们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是……是表少爷……这几日在府中小住……今日瞧见大小姐在读书……便……便动了玩心……来扯大小姐的发髻……”
“我疼……”萦笙颤声说完,将我的身子抱得更紧,生怕一放开,又被人欺负。
我的心更疼。
我从小护在心尖的大小姐,两日之内被这表少爷如此欺负,我如何不难过?又如何不气愤?
可我,只是个丫鬟……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萦笙快点长大吧~
☆、第十章
本就是两个小娃儿间的打闹小事,虽然惊动了夫人,可这事也只是夫人责难了一两句表少爷白中羽就算过去了。
萦笙心里难受,所以一连好几日都没去书堂学习诗文。
自然,我又是被夫人借机责难的那个,可我已经习惯了。
“浣溪,你是怎么伺候的?”
“……”
“让笙儿顶那样的髻儿去书堂,表少爷素来玩心重,岂能不对笙儿下手?”
“……”
“怎的?才打过你,你转身几个时辰后就忘记了?我看你是越养越刁了!”
“……”
我伏首在地,听着夫人一句又一句地责骂,几乎把表少爷的错全部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直到——
“娘亲,浣溪是我的丫鬟!”萦笙再也听不下去,终于开了口,她吸了吸鼻子,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再重复了一遍,“浣溪是我的丫鬟!我一个人的!”
夫人诧异地看着她,本来想骂的话只能憋回去,谁让萦笙是大人最疼的孩子,在萦笙出嫁之前,夫人还是得忌惮她一二。
“若是娘亲骂够了,可以回去了。”萦笙直接下了逐客令。
夫人怒火中烧,“瞧瞧,瞧瞧,笙儿就是被你带坏了!连娘亲都敢顶撞了!”
萦笙通红的眼眸狠狠瞪着夫人,“你本就不是我真的娘亲!我顶撞你又如何?”
夫人被她这句话气得下不来台,只能把火撒向了我,“浣溪,你还不知错么?”
“你够了!”萦笙厉喝了一声,拦在了我跟夫人之间,她平展开双臂,执意要护着我,“你若真把我当孩儿,看我受如此大的委屈,你该为我出气,而不是教训我!”
“你!”
“我想自己梳头,错在哪里?我好好读诗文,被表哥狠狠扯散了发髻,错的是我么?”她的泪眼看向我,更觉委屈,“浣溪是我的丫鬟,我不让她帮我梳头,她就不能梳,她又错在哪里?”
三句话下来,倒是夫人不知如何接话了。
“此事你若敢告诉爹爹,你瞧爹爹会如何处理?是来责骂我的浣溪,还是责骂那个欺负我的表哥?”萦笙又反问了一句。
夫人霎时被气得脸色如黛,她身子摇了摇,幸好被边上的丫鬟扶住了。她连连摆手,扶住额头,“你这是翅膀硬了,是不是?好,我管不了你,我瞧你爹爹到底管不管得了你!”说完,夫人便被扶着退出了小院。
萦笙看着夫人走远,便弯腰来扶我起来。
我忧心忡忡地抓住了她的手,在掌心上写道——以后要小心些。
萦笙重重点头,“爹爹是真心疼我,我才不怕她吹什么枕头风让爹爹来打我!”
我摇了摇头,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左边脑袋,又低头写道——可还疼?
萦笙破涕为笑,摇了摇头,“以后有表哥在书堂,我死也不去了!”
可是……
萦笙接着说,“浣溪,你来教我!”
我木立在了原地。
萦笙笑道:“爹爹曾经说过,娘亲是个才女,所以娘亲一手教出来的浣溪,诗文定也不差!”她眸光明亮,仿佛在炫耀什么似的。
见我半晌没有应她,她嘟起了小嘴来,“你舍得让我去书堂又被表哥欺负啊?”
我轻轻一叹,只能点头答允她。
夫人回到住所后,将一切都告诉了大人,大人铁青着脸片刻,最后打发了小厮去通知白家,让他们来接表少爷回去。
最后,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大人也默许了我在小院中教萦笙诗文。
而夫人在日后看我跟萦笙的眼神,便从此多了一抹怨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