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
我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离我越来越近,她身上的淡淡香味儿扑面而来,让我没来由地心神微微一荡,竟不由自主地双颊滚烫了起来。
萦笙啊萦笙,你可知道画眉的意义是什么?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为我画一辈子的眉,那便是我的夫君啊。
只是,我怎会有夫君呢?
想到这一层,我连忙收回思绪,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沉下了脸去,摇了摇头。
她是我的大小姐,永远都只是我的大小姐!
我告诫了自己一句,生怕我方才的失态被萦笙发觉。
“浣溪……”萦笙许久没见我如此不悦的模样,她有些慌乱,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浣溪,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半点嫌弃你的意思!”
她一连说了三个“真的”,我其实哪里会生她的气呢?我松开了她的手,浅浅一笑,摇了摇头,牵过她的另一只手来,低头写道——夜深了,该歇息了。
萦笙嘟了嘟嘴,十三岁的她眉眼已长开了不少,是越来越像当年的大小姐了。
“你答应我不生气,我就去歇息!”
我点点头,笑意比方才浓了一些。
萦笙似是看穿了我的强笑,她不依地圈住了我的手臂,几乎是半个人地偎在我的肩上,“浣溪,不生气了好不好?”
我怕她坐歪了小凳子,会跌坐在屏风边上,本想去扶正她的身子,却不想这一用力竟是我坐歪了小凳子,重心一个不稳,便向着屏风倒去。
“浣溪!”
只听见萦笙惊呼了一声,本该是我护着她的脑袋的,反倒被她用手护着我的脑袋,狠狠撞在了屏风上。
“砰!”
屏风倒在了地上,萦笙也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丫鬟们连忙围了上来,将我跟萦笙都扶了起来。
我一站稳,便伸手牵过了萦笙的手来,只见她的手背被撞青了好大一块,我的心微微一酸,连忙指了指小阁,示意进去我给她上药。
萦笙却看着我笑着摇了摇头,“你们都下去吧,有浣溪照顾我,没事的。”她说完,低头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屏风跟人偶,“把这些都收拾收拾。”
“是,大小姐。”两名丫鬟点点头,弯腰开始收拾这些。
我牵着萦笙走进了小阁,让她乖乖坐在榻边,我从衣柜边拿出一个小药箱来,里面有些简单的伤药。
我快步走到了她的身前,蹲了下去,蹙紧了双眉对着那块青紫的地方吹了吹,只恨自己不该如此蠢笨,累她受伤。
“浣溪,我不疼的,真的。”萦笙的指尖抚过我紧皱的眉心,像是吹过一池春水的暖风,瞬间熨平了所有的涟漪,让人莫名的心酥。
我仰起头来,愧然看着她摇了摇头。
“浣溪,你瞧,我可以保护你了,我不算个小孩子了。”
我没想到萦笙会跟我说这句话,我怔了怔,却被萦笙紧紧握住了手。
“浣溪……”萦笙在我眉心的指尖温柔地朝着我的左眉眉梢游移过去,她的眸光写满了心疼,“我记得你待我的所有好……”
力道不重不轻,却足以让我的心湖泛起无数浪花,一刻都平息不下来。
我几乎是慌乱地捉住了她的手,低头在她掌心写道——不要胡闹,等我给你上药。
“好……”
萦笙嘴角一抿,我虽没敢抬眼看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目光就那样落在我脸上,我甚至不知道,我的耳根此刻是怎样的红润?
萦笙岂会没有发现?
我轻柔地将伤药涂上了她的手背,小心翼翼地,生怕又弄疼她一分。
此时此刻,我清楚地发现,萦笙对我而言,不仅仅是我守护的大小姐,是的,不仅仅……
失神片刻,我蓦然回过神来,告诫自己,我是怎么了?
她是主人,我只是个婢女,怎能生出这些不该有的旖念来?
“浣溪……”
听见她忽然唤我,我连忙抬眼看向她。
她蹙着秀眉,微微嘟嘴道:“这药……有点疼……”
我微微点头,低头拉近了她的手背,轻轻地吹了吹,再次看向她的时候,却发现她脸上的笑意慌乱地一闪而过。
“还……还疼……”萦笙又蹙了蹙眉。
我轻笑摇头,低下了头去,不断地吹着她青紫的手背,浑然不觉此刻的萦笙脸上的笑意是怎样的灿烂。
或许,有些事确实不一样了。
对我来说,对萦笙来说,都是不一样了。
再过两年,萦笙十五岁那年生辰,就是她及笄的日子。多年之前,我期待着那个日子的到来,可此时此刻,我竟有些害怕那个日子的到来。
及笄之后,便有人来提亲了。
很快地,萦笙就跟当初的大小姐一样,开始相夫教子,终老此生。
从未有谁带过三十岁的老丫鬟做陪嫁丫鬟,萦笙一旦出阁,我也没有了留在沈府的理由,我将永远都见不到萦笙,也永远照顾不了萦笙了。
想到这里,前所未有的悲伤情绪宛若狂浪般涌了上来,一瞬间将我的心吞没,只剩下一片浓浓的窒息感。
我觉得有些酸涩得窒息,一时失神,眼泪竟涌出了眶来,滴落在了萦笙的手背上。
“浣溪,你怎么哭了?”萦笙捧住了我的双颊,轻轻地揉着我的双颊,“不吹了,定是吹酸了吧?我给你揉揉就好,揉揉就好。”
我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抓住了她的手,在她掌心写道——没事,我只想好好照顾你。
萦笙嫣然一笑,“我也想好好照顾你,所以啊,你也得好好的!”说完,萦笙摸了摸我的鬓角,“我要快快长大,你呢就慢慢变老,我就可以好好照顾你啦!”
这是怎样暖心的胡话?
我好不容易忍住的热泪再次涌出眼眶,这世上岂有慢慢变老的人?我含泪笑着,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低头在她掌心写道——胡话!
萦笙也伸手在我鼻尖刮了一下,顺势给我擦去了眼角的热泪,“我可不是对谁都说胡话的,浣溪,羞羞,那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我竟让她给笑话了。
我不禁笑得更深了些,自己给自己擦了擦眼泪,接连倒吸了好几口气,才写道——不哭了。
“这样才是我的乖浣溪!”萦笙胜利地笑了,她亲手将我扶了起来,自己也站了起来,双手平举,笑道,“浣溪听话,我也听话,来,帮我宽衣,我要歇息了。”
我轻笑点头,亲手帮她把外裳解下,挂在了衣架上,回过头来,却瞧见她已解开了内裳衣带。
我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连忙背过了身去。
萦笙悄悄地看了我一眼,含笑低头将内裳褪下,放在了榻上,直到她走到了床边,拉下了床帘,才开了口,“浣溪,我睡了。”
听见被子的声音响起,我终是舒了一口气,转身将榻上的内裳拿起——上面还残留着萦笙的暖意,不经意间,我瞧见了内裳边角上的一个绣字。
“溪。”
心跳蓦地快了起来,我接连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缓了过来,连忙挂好内裳,退到了我休息的偏厅,倒在了平时我休息的小榻上。
会是我名字里面的“溪”么?
还是,萦笙心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个“溪”?
这一夜,注定,难眠。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开始有点小暧昧啦
☆、第十三章
忙碌了许久,大人终于可以在家沐休半月,所以他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吩咐下人打点行装,准备带妻儿出去游玩几日。
临安的山水毕竟秀美,也该让萦笙出去瞧瞧,外间的世界是怎样的美好了。
“浣溪,西湖是不是真的如诗文中所说的那么美?”萦笙激动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点头轻笑,自打跟着大小姐嫁入沈府,我便再也没有见过西湖,印象之中的西湖还停留在幼时看见的那些画面,如今想来,其实大半已经模糊。
萦笙见我点头,更是激动,她跳到了我的身边,抢着帮我一起收拾行装,“那我们要快点收拾好,就可以早点看见西湖了!”
我急忙从萦笙手中抢过了衣裳,正色看了看她,示意她不可帮我做这些。
萦笙对我吐了吐舌头,视若无睹地又拿起了一件衣裳,自言自语地道:“我也可以自己叠衣裳啊,你瞧,这不是也叠得很好么?”说完,她便将手中的衣裳叠了个整齐。
我实在是拿她没辙,放下手中的衣裳,准备在她掌心写字,可她却好似跟我玩笑一般,故意将小手蜷得紧紧的。
“浣溪,这一次啊,我就不听你的!”萦笙笑眼如画,扭身将叠好的衣裳往木箱中一放,对着我挑了挑渐渐长开的秀眉,“带一两件衣裳就够了,浣溪,我去帮你收拾你的!”
我急着唤她,声音嘶哑,是我唤了千千遍的名字,却在我发声之时,只能留下两个极为模糊的声音——咿……咿。
萦笙的动作忽地一僵,她转过了身来,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浣溪,你是在唤我的名字么?”
我怎能这样直呼大小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