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
赢粲朝陆复宜做了个手势,单方面中断了与他的对话,回身朝柏舒问道:“你想要什么?”
柏舒言简意赅,回答的很直接:“臣想替小儿子青退婚。”
“可他已经入宫了。”赢粲对柏舒的声音大概是破天荒头一次这么冷冰冰,“这件事情不宜在这里谈,柏卿明日来宫中一趟,我们再……”
“皇上!”柏舒打断他的话,寸步不让,双手举高呈上那块冬青佩,“请收回此物。”
殿中没人应答,但所有人几乎都倒抽了一口气:柏舒竟然是想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在众亲贵大臣面前生生逼得赢粲答应!要给柏子青拼出一条几乎不可能的路来!
柏子青忽然明白为什么先前长平公主带着柏念等人匆匆离去甚至没与他打招呼的意思了。原来,他早就做了回答。
秦公公站在赢粲身边,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惶恐。赢粲正微微低着头凝视着柏舒手中的玉佩,他迟迟没有动作,最后却还是伸出手去接,对众人道:“都散了罢。”
皇上这么说,倒也没有人敢留下。
袁辛夷自然是极不愿意的。赢粲大多都在同陆复宜讲话,她不懂这些事,插不了嘴,都想等着宴会结束后好好表现,现在竟连这退路也没办法。
柏子青一挥手,让小九跟着人也撤出去。殿中的所有人都是一面偷偷回头一面揣测情势发展挪动步伐,而他们朝柏子青身上投来的情绪也不一。就是在这一刻,柏昀忽然靠的离柏子青更近了一些。他对柏子青坚定地道:“别怕,大哥在这里。”
柏子青抬头看他,正巧见陆复宜领着陆延与他擦肩而过,笑容也没减半分,像是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们之间还有话没说完。柏公子,陆某等你。”
直到满殿的人走的七七八八了,方璟与袁辛夷这才退出去。与他们前后脚离开但却最让柏子青感到不舒服的眼神,却是秦松年那儿传来的,如针刺入骨髓般生冷,柏子青本没有关注他,这下甚至引得他回头望了一眼,却只能见道一个朽叶色宽袖袍的衣摆背影。
殿中最后剩下的人,也就只剩下柏家的人与赢粲。
这么一看,赢粲身边只剩一个秦公公,而他却还有父亲与哥哥,他们才是真正不顾一切为他那自己都未曾考量的未来思虑周全的人。
柏子青伫立在原地,攥紧了拳,终于开口道:“皇上,臣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居高位……总之,再考虑考虑别人如何?”柏子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恍恍惚惚间,他将一些一直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一下一下的像拍摔在赢粲身上,要拼凑出那一个理由。
所有人都在静静听他讲话,却先是赢粲身边的秦公公露出了个忧虑的表情,他最先侧头去看赢粲,最后他看着柏子青,轻轻摇了摇头。
柏子青见了,才回过神来,匆忙结束了发言。
赢粲紧紧抿着唇,将方才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都散了罢。”
深夜的義和宫冷清地有些可怕。屋外悬着一方圆月,洒在宫殿白玉石阶上月色皎洁。柏子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事情怎么就突然跳过了让他“考虑”的阶段,直接开始谈条件了?
现在回想,柏子青简直要出半身的冷汗。他父亲在那样多的人面前一跪,拿着先帝的恩赐,竟是逼着赢粲放了自己。或许在场的大多数人也都吓得不轻:万一柏舒心怀不轨,求的是个什么别的怎么办?赢粲还能真答应了?
但事情的关键便在于——赢粲没有回答。
柏子青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忽然觉得胸口一闷,于是翻身坐起来。他下了床,从架子上随手扯了件薄衣披在肩上,点燃了小塌上的蜡烛。
微弱的火光亮起,将他的影子投的很远,也将眸光所能及的地方稍稍清楚了一些。桌上有他的《玄怪录》、写满了摘录的《北梦琐言》和《长短经》……《溯光回录》却和赢粲那些没有拿走的书册放在一起,小塌上还有赢粲带来的笔墨,都随意放成一堆。连他都没有注意到的某一刻,起初横亘在他与赢粲之间的那些泾渭分明,居然不知不觉地都消失了。
柏子青伸手拿过那本《溯光回录》,随意摊开一页。那是主角的第七次死而复生。他不相信自己走错了路,却也不得不因为不停重复人生而苦恼。最后,他费千辛万苦上积云山,特地拜见华延寺的普弘大师,才以此化解了心中对命运的不解与怨愤。
那日他站在积云山山顶,看着天色一点点变暗,最后过了黎明,太阳渐渐升上来。素因“云开月明”闻世的积云山一时间云雾环绕,宛若仙境。
他忽然便明白了。
【“是的,我所走过的每一条路都是我的选择。”
“我懂了。”
“明日下山,我会另寻一条路。”
“谢谢大师。”】
柏子青吹熄烛火,合上书去睡了。
这一晚,柏子青难得的做了梦。
连惊醒后的柏子青都不能明白他梦见的到底是些什么。他重回到柏家后的梦大多是漆黑一片,这回居然多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
“……你再说一遍?这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会……”
“……罢了。”
柏子青醒来时,自然而然地将大多数内容都忘记,却记得最后那个平静冷漠却又有些的声音——
“……那是他活该。”
柏子青揉着隐隐生疼的太阳穴醒来,他好像自从入宫后就时常头疼,尤其是在昨晚睡的晚,却还是因为习惯生物钟而早起的前提下。不过是一场大梦便将他耗地筋疲力尽,柏子青有些沮丧,他想,算了,反正他大概也不会在宫里久留了。
“公子?您醒啦?”小九推门进来,顺便还端了水盆来帮他洗漱。
柏子青浑浑噩噩地,没发现这一早的饭桌上,居然出现了绿豆汤。
“……这绿豆汤是哪儿来的?”柏子青不爱吃豆类的东西,一没注意喝进去两口,皱了半晌的眉。
“公子昨晚不是喝了酒吗?这绿豆汤是解酒的啊。”小九还觉得他问的奇怪,“公子,这汤怎么了吗?”
柏子青摇摇头,还是放下了:“我昨天没喝太多,用不着这个……赢粲呢?”他记得赢粲喝的可是真的多。
小九皱起眉来,道:“这个小九倒是不知哎,听说宴后皇上独自回了甘露殿,今日早朝也没有上。”
柏子青哦了一声。他也能明白赢粲的意思,过了一夜,看来他并没有想明白到底要不要放了自己。
“……公子要不要去看看皇上啊?”小九试探地问道:“听说方公子一大早上就过去了,后来辛夷娘娘也去了……”
他的话说了一半,便露出了个复杂的表情。柏子青没忍住,催了他一句,“后来呢?”
“后来啊,皇上把他们统统赶了出来。”小九道,“不过我有听方公子身边的小太监说啊,皇上是昨夜酒喝的太多,有些着凉,今早便召了一大群太医过去呢。”
“……他病了?”柏子青瞪圆了眼,有些不可思议。
曾几何时听说过这家伙生病啊?前世他入宫好歹也有个十来年,从来也没听说过赢粲会病成这样,连早朝也不上。
“可是就算我去……他也不一定会见我啊。”柏子青道,“他不是把方璟都赶出来了么?”
小九连连摆手:“不会啦!公子现在是宫里人人都在讨论的对象之一啊,去看看皇上也是理所当然的!再说……万一……万一皇上真的让您出宫了……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吗……”
鬼使神差地,柏子青还真起身去了趟甘露殿。
他将这个归咎于早上喝了两口绿豆汤的原因,没法静下心来看书,在御花园走走也不错。既然走了,要不就顺便去看看赢粲?
甘露殿也冷冷清清的,要不是柏子青在这里住过那一整个月,他差点就要以为这里是他以前待得那个義和宫。他领着人往前走,脚步声甚至比鸟叫声清楚,谁知到了门边看见太监们的脸色都不好,柏子青也吓了一跳。
难不成赢粲病的很严重?太医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他领着人,不太抱希望地让人问了一句,直到他站的有些脚酸,这才有了回应——接他的人竟是秦公公。
“柏公子请随我来。”
甘露殿本就是选址在朝阳的地方,主殿周围连一棵树都没有,按理说即使是不点灯,夜晚都很是亮堂。但柏子青一走进来便感觉到不安,为了能让赢粲安眠,宫里的太监们将全部的帘子都放下,严严实实地遮地一丝光线也不漏。赢粲便睡在那张大床上,两颊有些不自然的红色,气息紊乱,真的是病了。
柏子青皱着眉,轻声问秦公公:“太医怎么说?严重吗?”
“太医说,皇上就是多喝了几杯,昨晚又没休息好,不妨事。”秦公公犹豫了会儿,“只是皇上他……不肯喝药。”
柏子青一愣,转身又朝床上那人看了眼,气得吐槽:“都多大个人了?不肯喝药是想着自己忍忍就能好是吧?赢粲你幼稚不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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