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除非”没有下文,门外有人不合时宜地敲响了门,道“柏府有人来找。”
“好吧。”陆复宜耸耸肩,装出一副遗憾的模样,“柏公子请先。”
如果柏子青也能知道这时的柏昀在想什么,大概也会感叹兄弟之间不论如何,血缘关系都是存在的。
比起柏子青看到他冬天拿折扇装傻充愣,柏昀更觉得陆复宜的脑子可能不大正常。
原听完便打算回去继续商谈事情的柏昀现在是不得不去義和宫一趟了。他与薛猷定打了个手势,几乎没有犹豫便往外走。
“柏公子这是去哪里?”陆复宜趁他还没走出大门,连高声问道。
“去找另一个‘柏公子’。”柏昀只顿了顿,便推门而出。
陆复宜朝身边的陆延打了个手势,陆延替他换下茶杯,只倒了杯白水。
他原来的那杯毛尖一口都没碰,薛猷定挑挑眉,问道,“陆公子不爱喝这茶?”
“不是不爱,是我喝不了。”陆复宜没什么表情,“不论哪种茶,就算只喝一口,都会吐三天。”
“是哦,这倒是稀奇。”薛猷定评价道,“所以从小到大你都喝不了茶吗?”
“说是这样说,闻一闻倒还行。非要作解释的话,大抵就是我无福消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陆复宜答,“我们大概要等多久?”
“最慢也是这两天。”
“……”
陆复宜指的自然是柏昀,可去義和宫一趟要两天的时间吗?
这样一想,薛猷定指的自然就是今日本应到场的当今皇上了。
据说赢粲是因为昨晚晚宴上喝的多了一些,又因着窗户没关好,夜间风凉侵体,才着了寒。陆复宜笑着听听觉得也就罢了,压根儿没当真。
据说宫里自□□皇时便有意培植人手,招揽一些能人进行秘密培训,以此来加强对皇上的守卫力度。但高太后却觉得不妥,她认为不能轻信他人而自己毫无准备,因此有人认为,赢粲也受过这种训练。
陆复宜勾了唇,将那意味深长的笑掩在一个薛猷定与柏昀都看不见的角度:风凉侵体或许不假,根本原因却不在晚宴的翠涛上吧?
“嗯?是我回答错误吗?”薛猷定透露完了消息,还反过来朝陆复宜眨眨眼。
“当然没有。”
……
柏昀去的很是不巧,義和宫的小太监通报,说是柏子青下午回来了一会儿,方才又出门去了。
“知道柏公子去哪儿了吗?”
“这个就不知了……”
“那他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
“……因为皇上有吩咐,公子一般是中午或者下午出门,临着晚膳的时间便一定会回来了。”
“……哼。”
柏昀听了这话便有些不开心了,凭什么他家小弟要乖乖依着【规矩】,跟上学堂的小孩子似的养着,这就是赢粲的本事了?难怪子青不肯跟着他……
“???”小太监看柏昀哼了一声,忙赔笑问柏昀是不是等人回来了便马上去通知。
“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等他回来。”
冬青佩回到了他手里,柏子青原本是打算出宫找崔道融的。
这些天他身边的事总不消停,事件一环与一环紧扣,像个咬着尾巴的衔尾蛇。
对于一些人而言,他们也许无法理解柏子青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赢粲,但他们却明白柏家对于朝廷究竟意味着什么。在树上的某一刻,柏子青忽然在想为什么他前世不曾想过逃离。
是因为不舍?不愿?还是他当真喜欢上了赢粲?
又或者是因为他天生便没有反骨,如果只是逃离,会显得更像失败者。他已经输了一次,这一次搞不好又是无疾而终了。
——他险些也像《溯光回录》的主角一样,差点就忘了自己的初衷是什么。
为了节省时间,柏子青打算横穿御花园。没想到他刚走到一半,便迎面遇上了袁辛夷一行人。
宫里的日子总显得比外面长。可现在大冷天的,这群闲的发慌的人能给自己找到的唯一乐趣,便是从室内搬到御花园里一处带帘幕的亭子里……继续聊八卦。
柏子青先是瞥见了升起的灰烟,这群穿着狐大衣的人居然还一人带一个火盆?他眼角有些抽搐,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也不嫌热吗?
根据以往的经验,但凡他动了想要避开这群人的念头,就会百分百地被袁辛夷点名。果不其然,他离那亭子还有一段距离,袁辛夷便发现了他。
“柏公子!”她黏腻着声音喊道,“柏公子这是去哪儿啊?”
“……”
柏子青认命了。他的脚步顿了顿,没什么好态度地回答,“我去哪里也没有必要和你报备吧?倒是你们,皇上还在病中,你们在做什么?宫里有没有明文规定?取用火盆时的要求,按人头数目为准,一旦多了,便有失火的可能。我想你不会不知道宫里失火意味着什么吧?”
古时曾有“弃灰于公道者断其手”的规定,而自赢粲上位,这项条规则是有过之无不及。按照刑法条例,在宫中蓄意纵火或是知法犯法酿成灾祸,则违法人将被流放三千里。
袁辛夷自然也是清楚的。她冷笑了一声,“你当我怕吗?谁先走还不一定呢。”
“这是自然。”
柏子青的回应比她更冷漠,他这下子连笑也笑不出来,“那位就承你吉言了。”他说罢,是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久待,便索性转身就走。
“哟,柏公子这么急,是又要出宫去了?”
袁辛夷也不是第一次两次的在这里碰见他了,她知道柏子青的路线,甚至也知道赢粲会派人跟着他。她心中有怨,逮着了这种机会,是忍不住想说的话的。之前那个方璟软硬不吃,现在这个柏子青,更不是省油的灯。
“莫非柏公子已经等不及要出宫了?我实在是好奇,该不会是柏公子早在宫外有了什么人,才会……”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前世缠绕在他身上的闲言碎语也不少,没想到现在还变本加厉了。
要说不生气绝对是假的,柏子青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语气也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与漠视变得严肃起来。他打断袁辛夷的话,“造谣的规定也在刑法条例上,如果你不知道,那我跟你讲讲宫里的规矩如何?”
袁辛夷才不怕他。她领着身边那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看来某人要恼羞成怒了噢。”她道,“你以为皇上会看不穿你那些小把戏么?”
“就是就是……”
“娘娘,皇上病了一整天,午后醒了便见了您,是怎么说的啊?”
“唔……”袁辛夷故作思索了一会儿,“皇上说了太多了,我都有些忘记了呢……不过,某些人或许没有以前那么自由了噢。”
“这可不嘛,有些人也要知足,总不能什么都想要,却又什么都不付出吧?”
“那让我们眼见为实。”一直沉默不语的柏子青忽然开口,他从袖口摸出那块冬青佩,那食指与中指夹着,特意在这群人眼前晃了晃,“不如你们与我去东门走一趟?”
第47章
47.
“这玉佩不是……”
袁辛夷不知道柏子青什么时候拿回的玉佩,她震惊地看着柏子青, 气的直接用指甲抠红了双手, 这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去的甘露殿?”
“当然是在赢粲醒着的时候。”柏子青特意着重了那个【醒】字, 眼看着袁辛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要浪费我时间了, 要去就赶快吧?”
他话都说到这里了,自然是没有人再敢置喙。
柏子青手上的玉佩是最直接的证明了, 在场的人也都不是白痴。赢粲居然能容忍他到这个程度,也难怪袁辛夷气的要死, 照样没有办法。
柏子青见终于没人再说话了,才绕过了这群人,连再见也懒得说。
有一些人不值得道别,可还有一些人, 只要一见面就不想分离。
也许是天冷了, 崔道融终于将他的“有钱人”的气息散发出来了。四合楼上下居然重新整修了一遍,唯独门口那块匾额没换,还是几笔流畅的草书……只是除此之外, 柏子青真的没认出来这是原来的那个“四合楼”。
四合楼原来的主人好香,对环境的要求也止在典雅通透,不奢求华贵与高调。而崔道融青出于蓝胜于蓝, 他不仅点香, 还将各个屋子中的布局统统换成更高档的家具, 并分一、二、三等, 不同的价位辅以不同的格调;不同的价格;不同的小厮……他甚至在中庭辟了一块地,种了棵沉香木。
“简直是……变了个模样。”柏子青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地转了一圈后,如此评价道。他问崔道融,“你怎么不把名字也换了?”
“那不行。”崔道融今天穿的花里胡哨的,他进门时就将身上那件银狐皮的披风解下来了,谁知里面那件绣工成色都上佳的蜀绣来——那料子连宫里都少见。
崔道融似乎理所当然,“你那么久没来找我,我怎么敢连这个都换……要是你找不到怎么办?”
柏子青这两天连觉也睡不好,心情糟糕透顶,这下听见他这样说,才终于能够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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